暮色渐渐浓了起来,晚宴设在章华宫的前殿举行。此刻的深深宫廷内彩灯高悬,人影翩翩,丝竹绵绵。
沐安翘首观望着,除了殿前上首玉座上空着,其余都已高朋满座。云依悄悄告诉她,她们这一侧的首位坐着的正是恒王的母亲陆贵妃。而依次坐在下一位应该就是睿王的母亲沈昭仪。再下来就是其他嫔妃,最后才是她们这些各阶贵妇小姐的座位。因为隔着首座太远,沐安看得不少很清楚,只是懵懂的听姐姐说着点点头,接着又环沐左右,今天这些闺阁中的小姐们,皆是盛装出席,花容云鬓,莺莺燕燕暗潮涌动。
沐安认真看了一圈后,凑到在云依耳边小声说:“她们都没有姐姐好看。”
“嗯,也没有我们安儿好看,”云依也俏皮附和道,说完,俩姐妹都不由得相视掩唇轻轻笑开了。
正笑着,忽然云依看了对面一眼后,脸颊飞红的低了头。沐安不解的顺着姐姐的目光看向对面。对面坐的是几位皇子,只见一华衣贵气的男子正炯炯看向姐姐,沐安正待缓缓移开视线,忽然发现他旁边坐的正是那日城门口,惊鸿一瞥的睿王端木彦。而他此刻正笑意沉沉的看着她,目光深远。
沐安连忙收回视线羽睫低垂,慌乱的端起面前的酒杯,掩饰的喝了一口。不知是因从未喝过酒,又或是喝得太急,尽管是馥郁醇香的清酒,沐安还是狠狠的呛了一口,窘迫的样子,引得一旁的几个女子窃窃私语低笑。
云依也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这丫头,想什么去了呢。”
沐安正觉难堪之际,殿外传来了长长的宣驾声,忙随众人跪满一地,帝君携帝后入殿上方落座,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众人按礼依次向皇后恭贺,一时间殿中觥筹交错,丝竹轻舞,繁华似锦。在这灯火璀璨,丽影蹁跹的殿内,沐安忽觉有了一瞬的迷茫。当眼光漫无目的游弋时,她突然又在那个身影上停了下来,隔着交错的人影,依稀可见那人执酒与众皇子谈笑,却独独只他在这万千繁华中绝世醒目,华光难掩。
“安儿,安儿。”直到听见姐姐的轻唤,沐安才惊觉的收回了视线。
“怎么啦?”沐安羞怯的茫然道。
云依凝眉小声道:“看什么呢?叫你几次才听到。快要轮到我们献艺了,准备一下吧。”
原来,宴席过半后是各贵族家的小姐向皇后献艺祝寿,也是今天的重要目的,借以观察考量各家闺秀,供皇子选择。
沐安本是没什么才艺的。一年中有近半时间是在青风山上治病弄药,有时会给师傅缝缝补补,百鸟朝凤是绣不了,本想绣幅寿桃的锦帕去献艺贺寿,也被姐姐好一番取笑。
她还记得那日云依拿着她绣的寿桃,笑得花枝乱颤,只道:“安儿要是拿这绣品去贺寿,保准成为全场的焦点。”沐安气得羞红了脸。结果最后还是被云依拉着一起排了个舞,虽只练了几天,勉强也能跟上姐姐的舞步,好在是两个人一起表演,能分散许多注意力与紧张。
前面已经陆续有几家小姐表演过了,舞文弄墨,吹笛抚琴,袅袅倩影,各有千秋。
轮到沐安姐妹表演时,还是引来了众人的关注。一是其父沐太傅官拜一品,曾是太子太傅,太子虽不在了,但很得皇上赏识,因此也算是高居庙堂。二是沐云依艳冠京城,有传言帝后曾欲选其为太子妃。故引来了众人的好奇。
殿前丝竹徐徐响起,两道蹁跹的丽影,长袖旋转,盈盈舞出。时而轻移莲步,佩环微颤,若湖漾清波时又急趋莲步,霓裳轻扬,如繁花飞落,看得一殿的人颔首赞叹。
云依也边舞边笑着看向沐安微微点头,赞赏妹妹的出色发挥。看到姐姐的肯定,沐安也欣喜莫名,却不料在最后一个转圈时,踩着姐姐的脚,差点摔倒。幸亏云依镇定的假意一个甩袖的动作,轻轻的扶了她一下,才没出现尴尬的场面。
云依无奈的瞪了妹妹一眼,沐安赶紧转脸看向别处,不敢看着姐姐。俏脸偷看着众人好像都没注意到刚刚的失误,正准备松一口气,却发现睿王端木彦正戏谑的看着她,笑意莫测。沐安不由得面上一红,心如鹿撞,低垂了螓首。
好在一舞已完,沐安姐妹盈盈跪拜了帝后。帝后对姐妹二人显然很是满意,温笑的称赞了几句,又细细的询问了二人的生辰年月。陆贵妃更是当场赏了云依一个金镂孔翟玉镯,其意不言而喻。沈昭仪只是淡淡看着,不曾言语。皇后慕容玉略有意味的看了一眼,笑笑道:“这沐家的一对姐妹都不错,都该赏。”接着皇后赏了一只云凤五彩纹金镯给沐安。
一时间沐家姐妹成了全场的焦点。台下众多女子有不服的,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今晚的一切似乎随着这一舞而尘埃落定
三日后,两道赐婚的诏书同时抵达沐府。不出所料,恒王端木轩纳沐云依为妃,睿王端木彦纳沐沐安为妃。婚期就定在十二月十六同天举行,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一时间太傅府门庭若市,拜访攀交者不绝。
后院,闺阁中沐安凭窗而立,窗外秋黄落落,天高云卷。从那晚一舞之后,虽已隐隐有了预感,如今真正要嫁那个人了,却恍如一梦,茫茫然不知所以。
沐府同时要嫁两个女儿,府中上下皆是喜气洋洋,忙忙碌碌。云依也整天忙着帮沐夫人准备,整个府中唯有她清闲难耐,心头那缕不可捉摸的慌恐却无以消散。
“小姐,老爷唤你即刻去前厅一趟。”梅儿从屋外匆匆进来。
“可是有何事?”沐安边与梅儿一起向外走,边问道。
“听说是宫里来了人。”梅儿低声道
走入正厅,沐太傅身边立着一位青衣宫女,看到走进来的沐安,抬眸向她轻轻一笑。
“安儿,这位是昭仪娘娘身边的宫人。今天娘娘想要见你,你随她进宫去一趟吧。”沐太傅向沐安交代道。
“是”沐安轻声应道。即刻缓缓跟随在那青衣宫人身后而去。
心宫位于皇宫僻静的西北角,寂寥独立,古树郁郁,幽静清明。而此处正是睿王端木彦的母妃沈昭仪的寝宫。
沐安从肩舆上下来,小心的跟随前方引路的宫人身后。穿过空寂冷清的前殿,沿着菊英漫漫的回廊,来到了娘娘寝居的内室。
引路的宫人轻轻撩开帷幕,内室清雅素朴,檀香袅袅。沈昭仪正依坐锦榻之上手持书卷翻看。
沐安急忙行礼“民女沐沐安见过娘娘”
“免了”沈昭仪不同于皇后千秋那晚淡淡的神色,而是一边示意宫女赐座,一边温和道:“坐,你就快是彦儿的王妃了,就和他一般叫本宫母妃吧。”
沐安正襟危坐,羞涩的低眉敛目着。
“你不用紧张,本宫今天找你来就是想看看你,说说话。”沈昭仪宽慰道,说完又手捂胸口皱眉喘气着。一旁伺候的那青衣宫人连忙递过一乌金镂空香薰盒,昭仪娘娘接过置于鼻下闻了闻,才舒展了呼吸。
“本宫这两天身子不太舒服,所以今天才只能请姑娘在这内室说话了。”沈昭仪有些无力的软软道。
这一刻的她不似那晚冷淡的昭仪娘娘,秋日的暖阳漫过轩窗,印落在她身上宁静而柔和。
沐安抬眸仔细的观察着娘娘的脸色,轻轻道:“母妃可是有何处疼痛,以至于呼吸不畅?”
一旁的青衣宫人连连点头道:“嗯,这是娘娘的老毛病了,只是最近犯得频繁些了。”
“安儿曾学过一点点医药,能否让我给母妃看看?”沐安看向沈昭仪小心道。
正说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揭帘跨门而入。明晃的金阳洒落在他身后,灿然炫目。
似乎没想到端木彦会此时出现,所有人都稍稍一愣。随即沈昭仪柔语问道:“彦儿此刻怎会有空过来?”
“听说母妃又不舒服,儿臣过来看看。”端木彦紧蹙眉头,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素音”沈昭仪责怪的瞥了一眼那青衣宫人,又看着端木彦笑道:“我这心宫里都是你的人了,有个风吹草动都到你那了。”
素音连忙跪下道:“请娘娘责罚。”
“起来吧,不怨你,你们谁又敢违他的命令,”说着作轻松的对儿子笑笑道:“不要紧的,我又是老毛病了。”
沐安一直愣在一边看着母子俩说话,直到端木彦看了一旁的她一眼,才局促的低下了头,心下挣扎着要不要给他行礼。感到对方灼灼的目光,沐安只好略带别扭的俯身小声道:“沐安见过王爷。”
“嗯”端木彦表情淡淡,语气却温柔。
沈昭仪了然的笑看着,点头向沐安示意道:“安儿不是说学过一点医术,要给母妃看看吗?”
沐安心里舒了一口气,连忙过去,故意目不斜视的侧身经过端木彦,却隐隐的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苦丁香,似有若无却莫名的让沐安安心与喜欢。当下恢复了医者该有的平静,过去执起沈昭仪的手,认真的把脉。
接着又仔细的查看了舌苔,眼底和面色,并轻声道:“母妃”说罢,红了小脸瞥了眼端木彦,顿了顿询问道:“母妃是不是经常心绞痛,且疼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