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班到了郢州,就有打前站的墨者前来接待,直接引去了一座提前租好的宅院,歇了脚。
这一晚,帖木儿又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腾格里总说让他报恩,但又不说如何报恩。醒来后,帖木儿总觉得那梦似真似幻,想要想清楚梦里的细节,却又无法回想明白。只是每每看到那赵班主,就觉得不安,仿佛欠了他良多似的。又觉得那赵班主似乎并非凡人,心里的敬畏不知为何愈来愈深。
今天,是赵家班要在郢州搭台开戏的第一天,所有的人早早都起了床,忙碌准备。
草儿站在廊下漱口,一边蹙着眉想心事。天边的黎明,像是淡青色的幕布,空气里一片宁静。草儿忽有所觉,目光下移,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蜘蛛,正用一种奇异的优雅姿态,缓缓地落在她的手腕处。
它身后吊着的蛛丝异常纤细,却又坚韧,映着晨光泛着淡淡的金属般的光泽。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草儿微微一笑,起了玩心,指尖点了一点水珠,朝那蛛蛛弹去。可惜蜘蛛没弹到,倒是弹在了那蛛丝上,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草儿大吃一惊。
那蛛丝见水,竟然立刻收缩,就像被烧到的线头,急速地卷了起来。几乎是转瞬间,就带着那蜘蛛飞回了屋檐下,速度之迅疾,简直比飞箭还快。
草儿吃惊地仰头,看到房檐下,有张蛛网,结构细密,隐隐反射着晨光,那黑色蜘蛛迅速爬到阴影里,临没入黑暗之前,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有嘲笑和挑衅。
草儿愣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叠声地喊起来:“曾蛟!曾蛟!!曾蛟!!!”
曾蛟自进了赵家班后,就从没有过得这么滋润过。不但食宿有人安排,还能享受安静的单间。比起之前风餐露宿的日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虽说是卖了身,但是这日子过得简直堪比富贵人家的少爷,杂活也几乎没他什么事,每天就是陪着金儿和蛇儿们玩耍,日子过得简直和神仙一般。
每每想起那年轻的赵班主,也是心怀感念,暗自庆幸遇到了好人。
这时,隔着几个院子,曾蛟听到了班主唤自己,连忙将金儿收进褡裢,飞快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应着:“班主,班主,我来了。”
草儿回头,迫不及待地将曾蛟扯到廊下,指着那奇特的蛛网问道:“这是什么蜘蛛的网,你认识吗?”
曾蛟仔细瞅了瞅,又搬了梯子来,凑近上去仔细查看,眼中露出了一丝惊奇。他转过头来笑道:“难怪班主不认识,这叫逆水蛛,十分罕见。平时多是结网在树洞、岩穴之中,通常避开水源。这结网到屋檐廊下,我还是第一次见。”
“逆水?为何叫逆水?”
曾蛟神秘地微微一笑,道:“班主请看,”说着,他从一旁拿起茶壶,慢慢含了一口水,然后突然对着那廊下的蛛网,一口喷去。
水雾在廊下的光线下,生成一道彩虹,煞是好看,而那蛛网,也在接触到的水雾的一瞬间,瞬间缩成一团,随风晃了两晃,掉在了地上。
曾蛟指着地上的蛛网,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敬畏:“这蛛网怕水,一见水就缩成一团,重新干燥后,又会恢复原状,十分奇特,所以才会被称为逆水蛛。有传言说,这逆水蛛原本是龙王的亲戚,因为得罪了龙王......”
草儿捡起那缩成一团的蛛网,对着光线仔细打量,晨光下,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透过那蛛网,看到了新的世界。
被草儿的叫声引来的赵家班班底,这时也围了过来,对着这奇特的蛛网啧啧称奇。
“草儿,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英儿笑道,轻轻点了点草儿的脸颊,“每次看你这个表情,就一定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草儿笑了笑,不及回答,只对着曾蛟道:“我想要更多的这样的蛛丝,有办法吗?”
曾蛟微微皱眉想说,这逆水蛛十分罕有,又传闻那逆水蛛是龙王的亲戚,恐惹灾祸,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然而想到这是班主第一次交给他任务,这,不行也得行!
于是答道:“行,班主何时需要?”
“给你三天时间。”
“呃,行,曾蛟定不让班主失望。”
安排好曾蛟,前面开戏的时间也快到了。
墨家的墨徒搭房子,搭营垒都是转瞬完成,搭一个戏台更是不在话下。
这戏台虽只打算使用几次,但是那彩绸,那架子,都经过墨徒精心设计。色彩的使用和搭配,使得整个戏台在视觉上已经是一幅精致的艺术品。
架子则更显精妙,墨匠不仅以坚固的木材为骨架,还巧妙地运用了杠杆、滑轮等机械原理,使得戏台的每一个部分都能快速拆装、调整。整个结构虽然精致复杂,但是功能齐全,即使是戏曲中最为复杂的布景变换,也能只凭几个拉绳,轻松实现。
郢州靠近战区,已经好几年没见过戏班了。如今这漂亮的戏台一搭起来。天还没亮,戏台前的空地上,就聚集起了人群。
赵家班更是打算一炮打响名声。班主亲自上场,先用讨巧逗乐的段子热了场,引得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往这里聚集。
接着就是名震江南的唱词大家秦子婴,唱了一首成名曲《忆江南》。
随后,由各种机关和道具配合的魔幻舞蹈《天女散花》登场,各种声光特效将观众轰得晕头转向,除了叫好,说不出其他来。
接着就是谁都没见过的《金蛇狂舞》,百姓们一边惊叫连连,一边稀罕得往前涌,生怕错过一眼。
最后,一个身材高大,戴着帽子,脸上扮了丑角的汉子,上台唱了一首《天路》。那曲子曲调新奇,和江南常见的小调,大相径庭,江南百姓也从没听过那等辽阔的歌声,一时也是如痴如醉。
前台观众各种叫好,反应热烈。
只有草儿在后台,皱着眉,一个劲地敲桌子。
“跑调了。”
“又跑了!”
“咋还自由发挥呢?”
负责伴奏的秦子婴,技艺高超,不动声色,一次次调整自己的拨弦,跟上那汉子的逐渐拔高的嗓音。
终于,一曲终了,郢州的百姓都疯了。
“赵家班!赵家班!!赵家班!!!”
赵班主笑吟吟地至前台谢场:“各位郢州的父老乡亲,我前几日就在江上看这里宝气冲天,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咱们郢州的宝地啊。那我可得在这里多蹭蹭宝气,也请各位父老乡亲多多帮衬,帮赵家班多宣传宣传。”
“没问题!”“一定一定!”“赵家班再来一个!”郢州的百姓热烈响应,颇有沸反盈天之势。
而那元军的探子,很快就将这赵家班的名气,送到了百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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