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杨彪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吱声,却早恨不得将刘诚碎尸万段。
这人要是得了名利,很容易膨胀,自古便是如此,比如名士许劭。
同济轩里冷冷清清,来的食客数人,加起来比跑堂伙计还少。
都怨许劭,黄管事说,狗日的许大官人起初还好,顶多五日歇上一日,可到了最近,竟是一日歇上五日
黄管事见了东家,拿出厚厚一沓账本,努力证明着自己绝对没有贪墨。开玩笑,刘侍郎怎可能是小肚鸡肠之人,他挥挥手道:“这是作甚?见外了不是,黄老管账岂能有错?再说,这同济轩又不光我一人份的!”
见黄管事不解,刘诚附耳补充道:“陛下他老人家也有股份!”
黄管事一听,吓得立马撂下账本,道:“我这就去把许劭押回来!定是巷子里喝花酒去了!”说完一溜小跑。
刘侍郎笑着缓步上楼,二层,依旧寥寥无几看得人摇头,正欲去往三层饮酒时,却有人伸手拦住,突兀道:“我识得你!”
那人酒醉,生得粗壮,衣冠不整,不修边幅的脸长满乱糟糟的络腮胡,看起来极为邋遢,他正盯着自己,见刘诚站住不动,又将身上佩剑解下拍在桌上,“怎的?朗朗乾坤,还怕某吃了你不成?”
刘诚莞尔,史大剑客岂会是浪得虚名,虽然站着也能睡着他一掀袍子坐下来,“怕!”嘴里说着,手上却夺来酒碗倒酒,不知怎的,刘侍郎今日特别想醉上一场。
那汉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揶揄道:“都说同济轩的少东家满身铜臭,我看是错了!”
“哦?”
刘诚笑着把酒喝光,吐着舌头暗骂,狗日的黄管事,又掺了至少五成水,随即不动声色问道:“那依君之见?”
“依某之见?”
这汉子想了想,“照某说,那东家可不只是一身铜臭,还他娘的猪狗不如、胆大包天,哈哈!”
刘诚并不生气,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一般,深以为然说:“英雄所见略同!据我所知,那畜生刘诚祸乱宫闱,欺男霸女,甚至还毒死过司空,端是胆大包天,该斩!我也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来,请酒!”
汉子奇怪,注目反复确认,尖嘴猴腮,面目可憎,天地间再生不出第二人来,怎会作得假!
“巧言令色,且不问问某是谁?莫不是以为某醉了酒,刀剑不利?说不得今日难以自持,真真会一怒杀了人!”他恶狠狠看着对面的刘侍郎,却始终不曾伸手拿剑。
刘诚浑然不觉,望着窗外的飞雪,随口一吟便是剽窃之作,“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不全!可是还有?”那汉子咀嚼,心痒难耐,既想不通该添补哪句,也想不通面前之人明明十恶不赦,为何却总能笔落惊神,文采斐然。
人都说,相由心生,志沉于文,究竟哪里不对?
“相逢,又何必相识,同是买醉,何须聒噪。况乎你我此时所需,不过一说过便忘的酒友,再说这世上,不知的岂止你是谁,连我自己是谁,从哪来,打哪儿去,我也愚钝不晓,至于谁人不该死,谁又该死?”刘诚指指头顶,示意都是那贼老天降下的命宿。
“有理!”汉子豁然开朗答道。
刘侍郎舍了酒碗,开始抱着酒壶喝,“今日,你我有缘,一醉方休如何,可惜了,这混账东家售的酒并不醉人。”
“骂得好!哈哈!”
那汉子兴趣高昂,索性脱去外衣露出袄子,长出一口酒气,进而啪啪鼓起掌来,他道:“都他娘的该死!连这不公允的老天,早年,我便杀过权贵之人,污血飞溅了一身,此趟辞官回京,一样是受不了那鸟气!”
“哦!左右无聊,兄长何不一吐为快?在下洗耳恭听!”
两人借着酒意畅谈起来,虽不相知,却如同多年不见的老友,每到妙处,击缶而歌,那嘶哑的合鸣,畅意的大笑,加上满地的狼藉,粗言秽语得跟失心疯一般无二。
直到桌上垒满的酒壶滚地,二人醉倒再立不起身来,那汉子还在喋喋不休说:“故而,我便把那一应贪官污吏,通通杀了个干净,足足百人,嗨,砍得人手软枭首之时,济南城里欢声雷动,黎民百姓无不交口相赞然后,某便辞了官,余怒未消之下便再来京城杀那夺妻之人!”
“谁?如此可恨我定帮你杀了他!”刘诚话未说完,翻着白眼钻了桌底。
“哈哈,那人便是你呀,你个傻子!我看是醉了”
“我?哈哈我杀谁来着”
那汉子起身,脑袋同样昏昏沉沉,他说了句,“罢了,莫要负了昭姬妹妹,否则我”可惜话同样未说完,便从长梯上滚了下去。
人已经走远,刘侍郎还在桌下干呕,摸着那柄剑胡言乱语道:“大兄且说,杀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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