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白心下急的跳脚,怎么救了个寻死之人啊!杜蘅救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她怎么调头就想死啊!不行,自己可得拦住她!
“金花姑娘,你可万万不能这么想啊!你想想你家乡的……”
“可以。”杜蘅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金花姑娘不是她费尽周折救下来的人。
金花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自己想死和别人愿意放你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她本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如果公子愿意挽留她,她甚至会开心赴死,毕竟她知道公子是在意她心疼她的,以后只会记住她的冰清玉洁和凛然赴死……可是,他原来竟是丝毫不在乎的吗?
薛斐白更是傻了眼,大姐不是你自己说的这姑娘大有用处的吗?你让人家死,你又受伤又伤风是为了什么?
“金花姑娘,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完之后若还想赴死,再下绝不拦你;甚至我也可以为你扶灵,将你的骨灰带回家乡故土。”
金花面如死灰的点点头。
“前朝有一人偶然去到一个饥荒省份,好不容易走出草根树皮观音土皆无的无人区,来到了一个小店,发现店里面居然还可以卖肉食。他奇怪之下就点了一个肘子,厨子若无其事的离去了,这时有其他食客悄悄告诉他,店里面其实卖的是人肉!
他大惊之下追到后厨,发现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妇人已经被绑到案板上,厨子甚至已经准备在她身上下刀了。这个妇人虽不是什么国色,但也绝不难看,躺在案板上瑟瑟发抖。
这个人非常同情,于是就出钱买下了这个妇人。然后他找了几件衣物给这个妇人穿,但是不慎碰到了她的乳房。这个妇人勃然大怒说:‘我就是因为不愿意做妾才被卖到这里的!以后服侍你可以,但你怎可以如此轻薄?!’
说罢,脱掉衣服转身躺回到案板上,闭目待死。这个人非常羞惭,只好转身离去。那个厨子因为好生意被搅黄了,于是下刀特别恶毒,一刀一刀肢解了那个妇人,但这个妇人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薛斐白听完这个故事,只感觉产生了巨大的生理不适,对女子的礼教束缚害死人啊……
可是金花姑娘,眼含热泪,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虽然眼睛还像一汪清泉般不住出水,可是那眼神中燃起的却是熊熊的生之火焰,迸发出的分明是无限的求生欲望。
薛斐白看着这双矛盾的眸子,心下立时笃定她不会再想寻死了,她甚至会比以往活的更加热烈灿烂。
“公子……”金花喃喃出声,颤抖的声线透露出对杜蘅无限的崇敬。
杜蘅欣慰的笑笑:“想来金花姑娘不会再想寻死了,你尚且连死都不怕,还怕会面对恐惧吗?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人若是死了,最终也只是一抔黄土,胸腔中再满溢的仇恨、不甘与思念,也只得随风而逝……”
薛斐白听杜蘅最后那句隐隐落在风中的叹息,不知她究竟是在说人还是说己。
“金花姑娘,活着不是报仇的手段,就像是报仇不是人生的目标一样;有些过程要去经历,可有些过程不是整个人生。
我们要去活,为自己而活,不只是像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你的家人还在等你,为了让你活着,他们更是付出着沉重的代价,永远不要放弃、不要轻言寻死好吗?”
薛斐白从未见过杜蘅这般温柔的模样,悲天悯人的样子好像个座前观音,让人不自觉信服她的言语并甘愿耽于其中。
金花最后直直的扑到杜蘅的怀中放声大哭。可是薛斐白想不到,往后类似的场景会经常发生。
***
金花说她家在云南勐腊,她家在当地是大户,父母疼爱,家庭和睦,她是整个家族的掌上明珠。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忽然有京城口音的人到访,并对她家的一处林地很有兴趣,多方打探。
父亲说那处林地他也只是替人保管,说不定原主哪一日就会回来,让那些外乡客不要再打听了;还告诉他们如果想在勐腊置产业,他可以推荐,价格公道。
“……父亲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云南再美,对京城人来说也只是不毛之地;况且买块人迹罕至的林地做什么?若真想置产,去大理、春城、普洱还差不多,来我们勐腊做什么呢?
谁知道那伙人根本就不是来做本分生意的!他们在当地官商勾结,直接诬陷我们家族和安南那边串通,要为祸边境!这种大案甚至都没有经过公审,我们全家就被抓了起来!”听着这熟悉的桥段,杜蘅下意识地皱眉。
“……老人、女人、小孩整日被关在地牢,每天只给吃一顿饭;男人不知道被拉去哪里做什么了……”说到最后,金花没忍住伏在杜蘅背上低声的哭了起来。
薛斐白和杜蘅交换了一下眼神:男的还能做什么,肯定被抓起来当现成的劳力来开矿了。既熟悉地形,挖完之后再利用现成罪名宰了,省时省力。
薛斐白问金花:“那他们为何要千里迢迢的把你送去北方呢?”
金花咬着下唇,环在杜蘅腰间的双手刹那间攥紧,这是一个感受到压力的动作,她不想说。
杜蘅看了看腰上环的手,伸手拍了拍她,让她放松:“无事,不想说就不说。”
金花感激的回望着杜蘅的后脑勺。
薛斐白翻着大白眼,差点把“男女授受不亲”给喊出来。
杜蘅不想耽误时日,身子好了大半之后硬要上路,她说反正骑马也伤不到脚。
金花也不说话,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杜蘅,表示她无条件的服从。她每日除了和杜蘅共乘一骑赶路,就是掐点给杜蘅脚上换药,十分尽心尽力。
偏生她还不会骑马,总也不说话,执拗的表示只和杜蘅共乘一骑。上了马就自觉箍上杜蘅的腰身,从来不会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