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阳和敬诚一直交流着过去两个时辰发生的事,但见源协一人在坊墙下停留时间过久,便走上前去。
才走到源协身边,从他身后就能看出一无所获来——源协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岸边的石栏,而火把几乎已经捅向了水里。
“你收回来些,再向前,可就掉下去了。”源阳在身后轻轻拍了拍他。
源协撤回身子,“嗐!”他丧气地大声吼到,“得来不易的线索,就这么断了,”说着手就伸向鞋子,准备脱下鞋袜下水,“如此在岸上张望,见不到水底情形,只有下水一探才知。”
“疯魔了不成?!水深未知,如何能让你就此下去。”源阳一把拖住他,“要探水底,也要寻珠户、渔户、水兵等水性好的来,你下去算怎么。”
她担心家弟安危,死拽住他不动,一边向后呼喊敬诚。
两人一阵闹腾,驾船而来的大理寺武侯这时正到了离水渠格栅不远处,“几位,朝里四处探探,查查是否有别样机关。”源阳大声说到,仍拉紧源协不放松,直到在岸上行走的大理寺武侯到达身边,她便请武侯们围住源协,勿让他轻举妄动。
好巧不巧,裴谈像算准了时辰似的,从聚艳楼方向驾马走来,正站在惠渠雕刻上方,看见姊弟二人不无惊讶,又往他俩后端瞟了眼,对敬诚隔空作了个揖,“奇巧,与两位医官聚于一处,浮尸一事可有眉目了?”
站在船尖处的一名武侯抢先一步,如实替姊弟俩将情况报了,裴谈不显山不露水地蔑笑一下,“既二位都如此说了,定是有相当把握在其中,汝等还愣着作甚!照源医官说的做就是。”
顶头上司发话,下面的人岂有不从的,便支起船往格栅旁靠近,格栅前后内外水流均无任何怪异,武侯还将撑船的杆子穿过格栅缝隙,向里捅,左右拨动,亦未见有何阻挡。
“如两位所言,此处若有足以藏起十八具尸首之机关,岂能在不足丈深的水中,一无所获?”裴谈虽不乐于两人参与此案,但或多或少对两人得出的结果,亦有所期待。无奈崔湜一早先入为主地认为源氏姊弟年轻,即便有建树,也无法在此案中施展。且经临香阁前一出,身为大理寺卿的他更是信了崔湜的判断。
“既如此,想是我等皆误判浮尸一案眼下状况,还请各归各处。”裴谈轻叹一口气,手持缰绳准备离开。
“且慢!”
“且慢!”两声男声先后传来,一声来自源协,另一声——裴谈眉毛挑起,一脸不解地看向穷酸书生装扮的房备德。
他根本不屑知道这人是谁,仍旧掉转马头准备离开,“裴卿!即将五更,天将破晓,一时亦无头绪,两人正还有要说的,但听无妨。”
敬诚隔岸直视裴谈,对视中写满了不可辩驳,他便按下马头,也不言语,待源协或房备德开口。
源协自打着火把四处凝视无果后,同样没有太多想法,叫住裴谈也只是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整理出的可能线索。
而房备德则不同,他这一生中也没有这样一晚,正三品武将就在自己身侧,而正三品大理寺卿在对岸马上,此外还有方才听来的“源氏姊弟”——岂不是东都城中那一府显贵之后,此情此景,若是能展露一番,考不上明经又如何,上门做个门客,有何不可?
他连谦称都变了,“鄙人入坊,见水流缓慢之时,水渠格栅并未如眼前这般浸入水中,而是开启状,故而深觉稀奇。”
“荒唐!因尔一句‘稀奇’,此刻我便要下令打开水道不成?”裴谈蔑笑一声。
源协快速走至敬诚身边,几近哀求,悄声与叔父仔细谈着利弊,敬诚又如何不知,折腾一夜,若是什么结论都无,返回皇城,该如何上报都是件难事,但他依然拿不准就算打开格栅,后将如何。
思来想去,还是咬牙决定,“裴卿,既已至此处,水道、岸边——方才诸大理寺武侯皆已细细查验,如今只差这一处水渠格栅,如此拦下,莫非要等到结案那日才肯打开不成?”
裴谈听到结案两字,就听出其中的话外之音,若何事都不变,案情告破,则大功一件;可倘若迟迟不能结案,多做多错,水道是崔湜封的,这么一直封着不开,如果因此节外生枝,最后难免会成他裴谈的把柄,朝堂之上的事,大小都要考虑周全。
现在敬诚说开,出了什么事,自然是他的责任,至于如果有功劳,便由他占去,禁兵首领在皇城外的建树,再有说道也不过是分外之事。
武侯眼中,裴谈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侧的吊绳从水中拉起格栅,还未至一半,忽然水中传来一声闷响,源阳迫不及待趴在石栏往声音处看,一块四角栓有铁索的浮板渐渐从水底升起,半悬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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