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谈固然在浮尸一案中独断专行,但也正是因为有他在,如今测试浮板一事才显得顺利许多。
他按源阳、源协所言,寻来水性好的武侯与坊中仆役进入水中,近距离查看有铁索的浮板。
源协在岸上恨不能亲自下水,探出身体仔细观察,一边连连抱怨自己眼拙,竟然没看见拴在水渠格栅上的铁扣。
“浸在水中,你如何得见?早时坊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就算是有意去看,谁又会在意一处格栅上挂有何物?”源阳嘴上这么说着,同时目不转睛地盯住水中的动静。
武侯和仆役在水中浮浮沉沉,发现浮板并无任何机关,唯一说得上的就只是将它固定在水中,不容易活动的四根铁索,铁索一头穿过浮板四角,再固定在悬于河面之上的格栅。
“将尸首固定浮板,重量将板压入水中。水道纵深终归有限,累摞起的尸首形成阻碍,故而那位书生得见水渠时,水流极缓,想必还是中间缓,两侧急。之后只需有人在水中稍加推力,尸首向前漂动,自然随缓流呈队列状,浮尸尽数漂离后,浮板上浮至水面,稍晚崔舍人令人封住水道,浮板与铁索再次随格栅沉水。”
源协向众人解释,已经绕至与他们同一侧的裴谈专注听完,发出质疑,“浮板这般大小,岂会无人留意?”
不等源协回答,敬诚就在一旁揪住房备德的衣领,“在北门外数十近百人之中,独此一人留意水流缓急,在花坊中,又有几人入坊,不为粉头眼中一汪春水,而为洛水的?”
源协不禁发笑出声,源阳回头轻瞄他一眼,仍旧朝水里看去。
洛水之上的荧荧绿光,不只是干流上有,就连通过暗流,淌进惠和坊的小小支流,同样带着那般荧光。
众人都呈现出一副大案得破的状态,可疑惑之处在于,“固定尸首”“稍加推力”——究竟是谁人将尸首固定在水下,又将其推入水中?
源协在人前一阵表现,心满意足地回到家姊身边,“这位阿姊,可是在思索是何人将浮尸置于浮板,并将其推入水中?”
“你既知,为何不在人前明说?”源阳眼睛盯着武侯、仆役费力地将铁索与浮板抬上岸,“哪怕算上铁索,浮板亦自是无甚重量,三两人即可做到……”
话才出口,她瞬间明白了缘由,“那三具不同的尸首,莫非就是?”
源协点点头,“并未入水过久,还未泡胀,浑身仅有擦碰微痕,亦是由水流与岸边砖石所致。”
“你不将此项说明,可是因眼下还不知此十八人死因为何?”源阳离开石栏,拍净手中沾上的尘土。
“是,对此一项心有疑惑,又不得解,与这些人说了,又有何用?”源协依靠在石栏上,忽然犯起了困,“一夜未合眼,实在乏累,下回可得听阿姊你的,不该掺和的事,就不掺和。”
“此话我听过不下百回,哪回你又做到了?”源阳望向水道的尽头,天已经开始泛出白光,“天色已亮,眼下此事也将与我二人无关。”
敬诚所言带兵在惠和坊驻守一晚,眼下到了最后一刻,所幸并非毫无收获,至少知了浮尸漂入花坊之中的真相,若紫微宫中问起来,也可回明。
他叫上源氏姊弟,准备就此各自返家、回宫,源阳、源协虽仍有留下之意,可无奈宫中医官之事,一日都不能停。
禁兵兵士为他俩找来马,源协提醒源阳还得去把自己的玉梳换回,源阳则表示返家之后交由仆役去做便是。
之后两人暂别敬诚,同时向裴谈道别,说了些多有叨扰大理寺卿之类的客套话,就此驱马向惠和坊南门去。
驱马才出了坊门,源阳细闻风中,总觉有怪异,便问源协,“你可闻见风中异味?”
源协乘在马上被困意裹挟,昏昏欲睡,根本没去在意其它,随口支吾了一声,“想是整晚临近浮尸,身上沾染的,回去让他们把衣服洗净、熏香便是。”
说罢,勉强睁眼看路,大大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一口气吃进不少暖风。
源协的鼻子快速抽动几回,发现风中确有和临香阁前相仿的气味,乃至更甚,他的困意一下消去大半,此时离开惠和坊亦有些时间,眼看已经行至温柔与思顺两坊之间。
按理这股气味不该顺风飘来如此之远,他侧过头和源阳对视,一脸不解。
寂静在慢慢消退,能听见各坊之中已经开始有苏醒的人声和器物碰撞的声音,巡夜的武侯在做天亮前最后一次巡查。
距离该去太医署报备的时间已不足一个时辰,两人需先返家收拾一番,若时间仍有富余,稍作休息,整晚没吃东西的二人提前用些朝食,应该就要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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