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抬腿就是一脚:“怎么和老人说话的。”
杨老六谄谄的一笑,低着头站一边去了。
王庆环视着屋子,见有好几处都漏了风。外面刺骨的寒风沿着缝隙刮进来,把屋中的温度也带的奇寒无比。房子里没有什么取暖设施,连床像样的被子也没有。大冷的天,老人便穿着一身单衣,盖着张薄毯,冷得直打哆嗦。
正说话间,一个女子推门而入,见到王庆纳头便拜。
王伦道:“这便是老六的浑家了,烧得一手好菜蔬。”
王庆看那女子,模样颇有几分俊俏,只是脸上皮肤被冻坏了,双手更显粗糙,手指处的皮肉都冻裂了。
王庆和他们聊了聊家常,了解了一下日常生活状态,便与王伦离开了。
闷不吭声的走了一会儿路,他忽然转过头,向王伦问道:“其他喽啰,也是过得这般?”
王伦叹道:“老六浑家能干,在厨房做事多少能补贴些家用,喽啰里,他的日子算是宽裕的了。”
王庆心中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般,生硬的嗯了一声,继续挨家挨户的视察。
所见的一切让他触目惊心。
一个个枯树皮似的老人,一个个骨瘦如柴肋骨如刀的少年,以及捂着饥饿的小腹勉力操持家务的女人,这些图景像极了后世被封锁的海地。王庆犹记得他看过一张照片,饥饿的海地少年瘦骨嶙峋,肋骨一根根凸出来,就像是一具可以行走的骷髅一样。
然而海地是全世界最穷的国家之一,宋朝却是当世最富裕的国度。
见王庆脸色愈发低沉,王伦便劝道:“哥哥不必如此。天下山寨都是一样,过冬难,开春富,等转过天来,山寨进项多了,喽啰们的日子便不会如此窘迫了。”
王庆摇摇头,坐到一棵梧桐树下,举头遥望碧蓝的天空。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奇妙的韵律像是融入进了某种特定的节奏。
昨夜那场接风宴,一盘盘的肥羊瘦牛堆积如山,大碗大碗的好酒摆得满桌都是,三十多条好汉欢呼畅饮,好不快活。
喽啰们却为了给家人省出一点点食物,不惜忍饥挨饿。
不该如此的。
王庆并不是软弱的性子,穿越后第一次杀人时,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他胸中自有一股纯良。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伦在一旁说道:“哥哥,起风了,回吧。”
王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喽啰们简陋的屋子,缓缓说道:“不当如此啊。”
王伦拿不准他的心思,想劝也不知劝些什么,只得侍立一旁。天寒地冻,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一股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进心里。他心中暗暗叫苦,真不知这位新寨主发了什么疯,非要在这寒风里装什么思考者。
“贤弟,我从前在汴京时,看那些衙内子弟横行街市,一掷千金,心中甚是不服。后来年纪大了些,就服气了。人的命运,一出生就注定了。你生在达官贵族家,自然享尽荣华富贵,你若生在贫苦人家,就只能忍饥挨饿。赖谁?赖命么?人是该认命的,你越挣扎,越无助,还不如懵懵懂懂过一世,或许下辈子啊,自己也能生在个好命的人家。后来有一天,高俅的儿子看中了我兄长的女人,他不择手段,害得我兄长含冤入狱发配沧州。更可恨的是,他仍放我那嫂嫂不过,不把人玷污了誓不罢休。我就又不服了。人的命,怎么改?我想来想去,没个头绪,索性纠集了几个人,把高衙内给杀了。”
王庆设计杀高衙内的事,王伦听林遵说过多遍了。这时见他轻描淡写的说着,没来由生出了几分惧意。
“然后我就懂了,其实命运也没那么绝对。命好的人,杀他是一刀。命不好的,杀他也是一刀。把命好的都杀了,这命运不就完全改了么?”
王伦听得这话,只觉得身上冷汗直流。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看小喽啰过得苦,生些怜悯之心也属寻常,怎么翻来覆去的就是杀杀杀。这到底是想杀谁啊。
“其实我也知道,杀人解决不了问题的根本,只是出口恶气罢了。”王庆顿了一顿,目中光芒闪动,沉声说道:“贤弟,你回头看看,山上这些人过得是什么日子?饥寒交迫,瘦骨嶙峋!他们活成这般模样,你我开怀畅饮时,难道不会良心不安么?连自家人都保护不好,我辈有何面目自称好汉!”
王伦拿不准该接些什么话,只得唯唯诺诺,听着他讲。
王庆忽然站立起来,语声决绝的说:“我欲使我山寨之人不再住透风漏雨的屋子,寒时有衣取暖,饿时有粮充饥,老人悠然自得的含饴弄孙,孩子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男女都有事可做,每天活得充实快乐。若得如此,方不负我作这一场寨主。贤弟,你肯助我达成这梦想么?”
王伦万万没料到他会说么一番话,满脸震惊的听完,当即拜倒在地:“哥哥大仁大义,小弟愿效犬马之劳,助哥哥成就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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