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里,江上微风轻拂,
魏进忠与朱灵均两人,吃酒吃到丑时过半。他本以为女儿红不醉人,未曾想到这酒后劲十足,朱灵均那小子早趴在桌上一醉不起。而走路有些偏偏倒倒的他,今夜就在这艘画舫上歇了。
回舱房这一路上,他以为自己还‘清醒’,又想起方才朱灵均说的那些话——咱吴中是百货所聚,人人射利,无微不至。上塘南濠街上,光著名的绸缎庄就有六十一家,布庄76家,还不算上米谷商行。苏州府的七十二市镇,哪处不是舟楫塞港,街道肩摩……
“难怪苏州太守是如此有底气……不对,不是他们有底气,是苏州给他们的底气。想当初张氏之据,凭的不就是素号繁华的吴中?欲夺天下先据吴中,然后断漕粮、截税收……”
“嘶……冷!”一阵夜风出来,魏进忠不禁浑身一哆嗦,赶忙用双手搓了搓胳膊。被冷风一激,他也清醒许多,“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懊恼的他又四下看看,确认附近没人,这才稍出了口气。
魏进忠猛的摇摇头,仿佛要把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通通甩出脑袋。他可是忠君不二的,怎能有如此不堪的想法!“好日子还在后头,俺可不想这么快就没命享福。”
东倒西歪的他,终于回到船舱。一进屋,迎面一座雕花落地罩,垂下素纱帘,两边是窄小的走廊,通向哪他也不知道。撩开素纱帘,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正中一架攒尖顶的架子床,四周围着紫薇绸。魏进忠一眼就瞧出,这绸不是凡品,别人拿来做整身衣裳都觉奢侈,更不用说当成床帐。
可又何止紫薇绸不是凡品,坐在床头的那个倩影更是非凡。魏进忠愣住一时半刻,只觉那股幽香愈发扑鼻,竟鬼使神差的问道,“是什么香?”
那倩影似乎也愣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回道:“是蘅芜香。”
魏进忠听出来她是谁:“原来是你……你叫蘅芜?”
“呀?”那女子十分惊讶,“魏爷怎知妾身叫蘅芜?”
“哈哈,”魏进忠一高兴,“汉武帝梦李夫人授蘅芜之香,武帝梦中惊起,香气犹著衣枕,历月不散……皇上也爱……贵妃……爱这蘅芜香……”
室内一阵安静,半晌之后,又听蘅芜道:“爷是醉了吧?让妾身伺候魏爷更衣……”
~2~
翌日,魏进忠醒来特晚。
当他来到前舱,丰盛的早膳已经摆满了桌。他抬头望了望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早候在一旁的朱灵均笑容可掬道:“魏爷,已经巳时过了。”
“哦……”
“爷请上座用膳,”朱灵均伸手请道。
魏进忠并没客气,早上醒来他已觉得饿了,此时闻到食物的香气,愈发食指大动。于是一通风卷残云,很快,桌上只剩空盘盏碟。朱灵均始终陪伴于侧,他也简单用了些,就放下了筷子。
他依旧笑容满面道:“魏爷,小的有个朋友,来自绍兴山阴,仰慕魏爷已久,这段时间正好他来苏州办货,就想着能不能通过小的介绍,来拜一拜魏爷您?”
魏进忠没有回答,只是接过下人递来的漱口水,喝了一大口包在嘴里,仰起头,鼓动腮帮子,发出一串‘咕噜咕噜’声。漱了好一会,又低下头,将茶水吐在痰盂里。
“呵,啐……”魏进忠将水清理干净后,才道:“哪人?”
“是山阴吴家,我这朋友叫吴宗道。”
“吴家?”
“对,山阴州山吴家。世代居山阴,宗道属于二支大房。”
魏进忠漱了口,接着饮茶。才泡的雨前龙井,用的还是虎跑泉的水,他细细品味了一番,“嗯,茶不错。”
朱灵均亦是十分有耐心:“龙井茶,虎跑水,西湖上最美的风物。”
“这姓吴的有事?”
“呵呵,”朱灵均笑道,“州山吴家是个挺大的家族,发迹于万历九年任蓟辽总督兵部尚书的吴兌,这吴尚书是吴家一支大房……”他没有直接回答魏进忠,而介绍起了吴家的来历。
“吴家的姻亲很多,什么陶堰陶氏,会稽商氏,峡山何氏,林头王氏,余姚吕氏、姜氏……”他一一细数道,“对了,还有新建伯王家,也是姻亲,吴兌三女就是伯夫人。”
魏进忠一听新建伯忽觉耳熟,一下想起当初去山东的路上,贾艾曾说起的那个漕运总兵官王承勋。
“宗道的族父吴大斌同为二支,早年就从江南远涉辽东,与宁远伯李家关系甚厚,官东宁镇抚。”
“哦,是吗?”
“魏爷,”朱灵均又凑近些说道,“小的今天之所以提吴氏,提宗道,是因为吴家有自己的船队,很早就在经营辽东一线,这非一般商人能具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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