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孩子特意留给您的信件,他走之前一直很想再见您一面,可惜岁月催人老......”
百里景心下略微伤感,轻缓拆开后慢慢细看了起来。
「敬启」
「百里大人万福,自那日一别已有五十五载,您过得还好吗?」
「托您的福,我很好。」
「我用您留下的方法培育出了产量惊人的生瓜,经年累月攒下了不菲的家财。」
「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一想到家中老少均受恩惠,却无法与您分享这一喜悦,我不禁又心生伤感与满满惭意。」
「想到您曾不吝教导我‘慈心于物,恕己及人’的理念,我只能将这份感激转为善意,尽托“百里先生”之名帮助受难的穷苦人家,请恕我不报先行的罪过。」
「家母已于三十年前泰然逝去,阿姊也于前年冬日无疾而终,若非有您和格之助大人当年义举,平凡如我又如何能在这个纷乱世道中保护好家人,甚至有余力帮助他人?」
「我深知如今安宁之珍贵,也从未有片刻敢忘记您的教诲。」
「近年来时局万变,连我这一介草民也受政府看重,然而想到与您定下不得从军从政的约定,我断然回绝了政府的征召并决心投身于和平事业。」
「可惜的是,哪怕有格之助大人从旁相助,凭我这一己之力依旧难以扭转如今穷兵黩武的劣气。想到大人您曾提及自己是清国之人,我自感真是万分愧对于您。」
「万幸,前些日我听闻有一清国革新党会于赤坂成立,其宗旨为推翻陈腐政府改天换地,想来必能有一番作为,因此我便设法捐赠了一笔财货,同时将这片和平愿景一并托付予他们。」
「写到此处不免伤感,如今我年逾古稀,当年您面前的一介毛头小子,如今已是行将就木的垂垂老朽。连日的风寒更是已经演化为严重的肺炎,想来我一定没有多少时日了吧。」
「于这潦草一生,我并无多少憾事,现近弥留唯有两件难以忘怀想与您一述。」
「一是未能见到那太平来世。」
「当日听闻您是来世之人,我恨不能与您一同迈入光门。」
「可惜忧及家中终究未能开口,自此引以为一大憾事」
「二是未能与您再会。」
「那日您说有缘自会相见,我是否没有这个缘分了呢?」
「若此世缘分已尽,来世,是否能有再见的一天?」
「谢谢您,大人。」
「谢谢。」
「田雄绝笔......」
百里景阅完久久不发一语,眼前这字字句句恍若千钧重重压在心头,弥散起无边悲意。
他万万没想到当日只是随口一说,居然就让本间田雄平白念了五十五年,就连过世前也还在遗憾自己终究是那无缘之人,这如何不让人心生遗憾?
倘若他刚才能够坚决一些,言明此生不会再见,那么田雄是否会有所宽慰?
斯人已逝,徒留指间这封陈旧信件,这个问题也终究无法得到答案了。
格之助添了把柴火,指尖无意识地扣着干燥的树皮。
那日听闻本间田雄病情危重,他连忙赶去却只见到了最后一面。
虽又过了一百一十七年,那双羡艳的眼神却始终留在他脑海徘徊,历久弥新。
他曾经想过,田雄可能是在羡慕自己能有充足的阴寿,能够与那位大人再会吧。
寒来暑往,流水无情。
浮生若梦,人生几何。
万般唏嘘,却道不尽一声——岁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