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天尊亲自为朱煜衫斟茶倒水，不急不慢地品茗。

饮罢一杯，他斜躺玉榻，老神在在：“九弟，你可知大哥为何敕封诸天，让玉皇大天尊宰制诸天万界、统御万仙凡众么？”

“哼，还不是太清无大道君兆朕万民、教化万众，夺了人教气运而尊位老君的嘛。”

微微摇摇头，太乙天尊又道：“三宝天君为玉清、清、太清教主，起初仅是教化众仙真、法、经，是为洞真、洞玄、洞神玄门三洞；天王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伏羲教导，人族才得以昌盛。”

他目不转睛盯着朱煜衫，小声说道：“莫不是你真忘却了，人教道主是金阙帝君？”

朱煜衫心绪杂乱，拿捏的杯盏险些被他抓碎：“所以，兄长看太平道主赚得气运，从紫薇中天下阴冥，救苦救难？”

“你错了。为兄或为愤慨，或为众生计，才不顾大哥阻扰，自贬幽冥。”太乙天尊一把抓住朱煜衫肩头，拽至身前，轻声说话，“众生死后化灵，在幽冥徘徊而重新修行。仙神妖魔邪灵兽，寂灭之后，其阴元并非是鬼——人，死后才是鬼，杳杳鬼魂是也。”

“哼，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你。”朱煜衫扒拉开太乙天尊，说道，“诸天万界并无轮回，天地法序混乱、幽冥无道失常；又众真修得真法，死后涅槃，苦难了一众阴冥——这，才是身为三清无极大帝、中天六御的你，度化众生疾苦之缘由！”

“啊～哈哈哈，吾下得幽冥，尊号太乙救苦天尊，不救苦度难，岂非坏了吾之东极青华尊位？”

朱煜衫拿起石桌茶水，一口饮尽：“虚伪，元父神母敕封你为保生尊位，我看你就像那玉斗小儿，与他去主治太极北元，宰制死灭之道罢！”

太乙天尊嘿嘿乐笑：“北主金戈、太极死元——玉斗玄尊入主中天不动中宫，成了万星教主之后，就舍弃太极元宸道，成了无极星辰道，北极大帝……已名存实亡。”

“哼，朕为无极玄元道真王，羞耻于与他为伍！”

“是咯，九弟为南极至尊，主太极生元，生死大道为众生本，你们是谁也看不惯谁的。”

太乙天尊斜睨朱煜衫，又笑道，“元父神母感念生之大道，为梵炁胎真，至尊至理，赐封你太极长生，当真偏心。”

朱煜衫微微扬眉，又饮下茶水，一把茶盏挑石桌，歪头看人，说道：“少瞽言刍议。三垣未有天地时，哪里来的生死？元父神母降胎二兄，便已知晓天道生元；否则，岂有你保生大帝尊号？”

“然则，生之道始于九弟——抑或说，生死之道，始于玉清真王……南极南极，就是混元太极中的生之道呢。”

太乙天尊接着说话：“诸天万界畏死，众生苦死；万物从无到有，便是生之道真，才得开天辟地。你当以为，盘古天王随元父化天道，寂灭于宇宙中，仅为就生避死么？”

“梵境三天之是大罗，祖炁天元有九帝；你我兄弟，要想得到三垣气运，就得应和天道权柄……”

朱煜衫眉头紧皱，颇为厌烦：“兄长，太清大道君仅是普通天尊之时，吾虽为九天真王，或看不惯此些人嘴脸，却不会去争夺什么。你得知晓，三垣之外、无极宇宙之中，仍是渺渺混沌。”

“域外之外、宙界宇中，或才是小弟追求。我下界修神，除了避让三清，便是突破天道，寻得虚无妙真。”朱煜衫乜斜太乙天尊，冷笑，“你以为什么道祖、中天权柄本天尊很稀罕？更不会如你这般，与大天尊杠，针锋相对。”

太乙天尊缓缓起身，立在朱煜衫身前，双手轻轻按在后者肩膀，缄默不语。

他又蹲下，捧起朱煜衫双手，唏嘘叹道：“九弟，大哥继得元父尊号，无极、无道、无法、无真能望其项背；有些话他不说，有些事他没做，但表露出的态度，你我做兄弟的，应当知晓他的心思。”

“玄都玉京山，乃至域外宇宙，终须有一朝，都会揭开神秘面纱……”

幽冥判府，有四司，是为赏善、罚恶、阴律、查察。四司判官轮番阵，对罗汝晦、朱旭、柳济霖等人鬼，一一审讯。

最后当堂对证，四大判官一同审查阳间因果。

其实案情清晰有据，柳氏亡魂前不久被太明天帝送入冥司，一些人都还未轮转投胎呢。

然则案件里有人、鬼、道，情况是明了，判罚却颇为复杂。

朱旭罪恶滔天，被打入地狱是妥妥之事；奈何阳寿未尽，只能禀明酆都诸圣，让冥司大佬去裁决。

罗汝晦是玄门修士，位阶道人；作为主要帮凶，为虎作伥、擅自拘魂、欲意灭杀冤魂，被剥去阴间所有功德，减寿三十年。并罚判，其人死后为冥司做阴神百年，或除恶抓鬼、或服役消灾。

洪旭金仅是小小修真，刚刚入得法门，位阶圣人；作为第二帮凶，罪过并不算大，仅是减寿五年。阴间功德甚少，根本就没记录在案，罚判其死后服鬼役二十年。

柳济霖与庄嫣华很好审判，按三生好人功德，勿须等候，即可入轮回；择选阳间官宦大臣、王公贵族之家，投胎转生。

但两人逗留阳间超过七九天，不入冥司报道；纵使情有可原，亦不能不罚——就判了在冥司服役十年。

天一日，地一年；地一日，地下一年。冥司十年鬼役，在人间亦不过一旬，晃眼即过。

然而，“天”是为三界三十二凡天；地，是凡间众生大地；地下，则所指阴冥界。冥司为地府，时间更漫长于“地下”。而地狱，时间则百千万倍于地府……

看似判罚时间短促，在冥司地府，或打入地狱的时间，其实非常漫长。

最为讶异的是，鬼夫妇俩人齐声宽慰判官，言朱旭有悔过之意——并且他的生身之父骕隆亲王为其求情，遭受天尊三鞭；又其叔父太明皇帝，亦为其受鞭刑罚，希望判府酌情判罚。

不管柳济霖与庄嫣华，是否真情实意宽恕朱旭，但阳间帝王至亲为其受体罚，是不可多得之举。

纵使四大判官不会增减刑罚，但中天玄坛大法师言明此人判罚之后，交由酆都诸圣发落。无论刑罚如何，判卷之，终也落下了这一笔墨。

……

幽冥天宫，玄坛大法师与崔子钰在殿下说话，专心等候他们的师傅。

“子钰，吾有一事托付于你，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妥善处理。”

“大法师尽管吩咐，小弟定会……”

玄坛大法师比了个嘘声，附耳道：“柳济霖、庄嫣华受审赏罚过后，不要让他们投胎转世。你封个阴神鬼将予他们，让其在阳间为天尊办事。”

崔子钰大惊失色：“为哪位天尊办事？”

“为吾师尊，亦为汝师尊……或堪可用，吾度其三清天，为玄霆教众真护法！”

崔子钰吓得赶紧回望天宫大殿内，没发现大佬们的身影；又抬头仰望，冥界天色依旧朦胧阴霾，才稍稍安心。

“大法师，你这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难不难。而且，那朱旭有太明天帝担待一二，定能还阳凡间。”

崔子钰默然，思来想去，脊背不由簌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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