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青菱过来传话，让她今后不用再跟着王嬷嬷学规矩，病好以后每日陪着玲珑小姐念书。

昨日，玲珑又淘气，不知从哪弄来条蛇，藏在先生的塌下，将先生吓个半死，死活不愿再教她，这已是她本月第三回气走先生，明烨为此甚是头疼。

两个丫鬟都很为念兮高兴——玲珑小姐性格爽朗，为人可亲，平日并不摆什么小姐架子，又一贯与姑娘亲厚，能跟着她读书，在二人看来，可比跟着王嬷嬷学那劳什子规矩好多了。何况青菱不清楚，灵儿是一直伺候在侧的，念兮学的那些个“规矩”，常常羞得人面红耳赤，哪里是好人家的小姐该学的，活脱脱将人教成狐狸精。

“姑娘，这下可好了。”

主子亲自发话，府里的那些个姨娘们，想必以后再不敢随意叫姑娘去“说话”了。且灵儿内心坚信，玲珑小姐就算一下气走一百位先生，主子也舍不得责罚姑娘。

念兮虽不觉陪“太子”读书如何，可见二人真心为自己，也不由露出个笑模样，正说话间，玲珑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

一进门，她就皱着眉头解披风，“你这儿怎么这么热！”

念兮一怔，这才注意到，此时她身着单衣，在房中竟不觉得冷。

“姑娘怕冷，屋里烧了地龙。”灵儿上前解惑。

“我说呢~”玲珑取笑她，“这还没落雪，你就烧起地龙，等到了冬天，你岂不是连房门都出不去了。”

念兮笑着搪塞过去。

玲珑一向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玩笑一句便岔开话题，只念兮暗自诧异，她怕冷也不是一日两日，偏偏昨日烧起了地龙……不由朝灵儿看去，果见那丫头正对着她俏皮眨眼，一时心中了然。

“等明烨再请个先生家来，以后咱们两一起上课。你腿还疼不疼？早知这个法子有用，早两日我便将先生赶走，你也好少受些罪。你不知道，那些先生，各个脾气都大的紧……”

玲珑兀自絮絮叨叨，念兮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不由问道：“是你故意气走先生，大人才让我陪你读书？”

“虽是李小红的主意，但这件事能成，全凭我的出色发挥。”

她一副生怕被李典抢了功劳的样子。

念兮心下感动，自亲人尽丧，她孑然一身来到这里，灵儿自不必说，将她日常照顾细致妥帖，青菱更是为了她，如今额头还肿的老高，还有玲珑和李大哥，若不是他们多番照拂，她都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多谢你们。”

平日那样爽朗大方的人，此时竟被念兮一句谢羞红了脸，连连摆手。

“柳月蝶那些个下作手段，我在教坊司见多了。就会拿女人作伐，有本事她往明烨身上招呼去，我是最见不得为了男人欺负女人的。”

教坊司？！

念兮心下一阵惊异，又不敢表现太过，表情都僵住了，玲珑见状，笑道：“我从小在教坊司长大，十六岁才被明烨救出来，这是我的过去，没什么好忌讳。”

讲这些时，她语气平淡的好似谈论今日的天气，可若她当真如表现的那样坦然，就不会身体僵硬，双手紧握成拳。念兮一时有些心酸，又由衷钦佩她的勇气，她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用尽全力跟过去的自己和解。

“我亲大哥死了，是明烨在杏红楼找到我，对我说，今后他就是我哥哥，他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他说万事有命，我是有后福的人，让我不要计较过去。可他明明不让我在意，转身却把那些欺负过我的男人，都杀了个干净。”

玲珑摇摇头，眼中有水光浮现，“他这个人啊，心肠最是柔软不过，只要是他认定的亲人、朋友，都能豁出命去。”

念兮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锦衣玉带，健硕颀长，双眸如无边暗夜沉静汹涌，明明冷漠狠厉，玲珑却说，他有着最软的心肠……

“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听李小红说了你家的事情，一个弱女子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很钦佩。”玲珑靠过来，拍拍她的肩，“我人微言轻，不能帮你做些什么，可同为女子，至少让你还在这个家时，过得轻松一些。”

玲珑突然走心，一番话说得念兮瞬间泪目。她从来将自己当做过客，可玲珑却说这里是“家”……

女子不易，听着玲珑的柔声劝慰，她只觉压在心头千斤重担有了一个可以释放的出口，眼泪喷涌而出，终于放任自己痛快哭一场。

往后几日，念兮安心呆在房中养病。自那日与玲珑哭了一场，她整个人都轻松不少。生活在继续，一味沉湎过去，除了使自己陷入无休无止的痛苦，什么也改变不了。唯有保全自己，积蓄力量，方能图谋将来。

这日，她正在房中看书，因明烨还未寻到愿意教玲珑的先生，她便没什么事情，外面天气又冷，索性窝在房中看玲珑拿来的话本，倒也自在。

正翻着一本玲珑力荐的王爷医妃的故事，一个丫鬟忽然冲了进来，跪在她面前求饶：“姑娘，求您救救柳姨娘，救救她吧……”

几日前要她跪着说话的人，此刻却匍匐在她脚边告饶。

原来那日明烨从桂园将她抱走后，便命柳姨娘罚跪，每日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准起来。短短几日，她的双腿就已经废了，可是老爷没有发话，没人敢叫她起来。

柳月蝶便是死，也得跪着死。

眼看实在撑不住，这才让翠萍来求情。

“求姑娘跟老爷求个情，救救姨娘吧。姨娘以后再不敢了……”说着，翠萍奉上一张地契又若干银票，地契是之前念兮为了不受糟践，赠给柳姨娘的“后路”。

念兮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何况是以德报怨，她收回地契，正要回绝，忽心中一动，她已经许多天未见到大人了，遂转了话锋，淡淡道：“我试试，成与不成，不能保证。”

当天晚上，念兮在书房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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