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念兮的枕头就哭湿了。明烨想到她每晚都是这样偷偷的躲起来哭，一点声音都没有，不觉有些心酸。

他坐实一些，怕她哭着不舒服，想将枕头给翻一面。可才将她的头抬起来，还没拿枕头呢，忽然感觉腰间一软，什么东西缠上来。

明烨迅速低头，果见念兮蜷着身子，搂住了他的腰，且脸就枕在他大腿上，面朝小腹。

他想将人推开，可念兮愈发抱得紧，脸更是直接贴了上去。

以他往日的脾气，哪个女人敢这样贴上来，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人一把推开，管她是死是活，可事实是……

他僵住了。

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念兮高烧未退，身上滚烫滚烫，连呼出的气都热腾腾的，喷在他小腹处，那股热气，冲的他脑袋发晕，下腹发胀。

心底到底乱了一下。

明烨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看着腿上的人，脑中闪过诸多念头。第一个冒上来的就是——

她是不是反悔了？想爬床做他的姨娘？

念及此，他屏气凝神，一时竟有些紧张。

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临近十一月的京城，明烨一身单衣，却感到燥热。而念兮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蜷缩在明烨身边，环抱着他的腰，恍恍惚惚，以为面前的人是外祖母。

她一边流泪一边出声说道：“外祖母，您终于来看我了，太好了。您知道吗？我好想您，好想再听您叫我一声囡囡。还有舅舅、舅母，两个小外甥……您不要再生我气了，常常来看看我好不好？我会变强，您放心，等我为你们报了仇，就回江陵去。到时候，我重新修葺坟冢，以后，兮儿日日陪着你们，为你们守陵……”

念兮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很快打湿明烨的裤子，他感到那滚烫的泪像是全流进入他的腿伤处，让人涩涩的疼。

她难过的浑身发抖，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后摆，“您放心，我也会好好找位郎君，您不是常说要看着我成亲生子吗?说兮儿的孩子，定是世上最漂亮的哥儿、姐儿……我会好好的，努力活下去，即便在没有尊严，我都不会放弃……”

没有尊严的活着？这是在说自己？明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可念兮却只把脸更往深处埋，似是伤心到极处，不停地哽咽抽搐。

明烨心中叹息一声，这会儿他也知道念兮就是烧糊涂了，心里憋着团火。这火她发不出来，只能朝心里埋。越朝里埋，越是积得深，最后只能病这一场，骗骗自己。

她窝在他腰间哭了一场，断断续续说了好些心里话，直到哭累了，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趁着她睡着，明烨赶紧将人放下，起身往外走。

他知道自己心软了，他怕自己心软了。

方才灵儿已经进来过一次，看到床上那情景，赶忙又退了出去。此时太医也到了，就等在门外。

明烨点头示意，青菱将人领了进去。他原本想太医来了，这里也就没他的事了。病情自有太医问诊，又有丫鬟熬药照料，他在这里，反倒碍手。可抬步几次，踌躇半晌，终究还是调转身形，走了回去。

进去时，刚好碰上灵儿要掀起被角，给太医看念兮的腿伤。他两步上前，又将被子牢牢盖好，沉声道：“膝盖伤了，跪的。”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不愿别的男人看到念兮，心里有些抵触，哪怕对方是个六十岁的老叟也不行。

杜太医会意，立马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完成一系列问诊。

“这位姑娘是受了风寒，又思虑过甚，郁结于心，才导致的发热。我开服退烧的方子，还有副调理身体的方子。她现在身子很虚，平日要注意饮食，多用些滋补之物，好好调理，不可大意，否则会留下病根。”

又留下一瓶外用膏药，“这是化瘀膏，轻轻一层敷在伤处，好了以后也不会留疤。”

叮嘱的很是详细周到，灵儿自是千恩万谢，就连明烨，都觉得这位不苟言笑、木讷寡言的杜太医比以往可爱不少。明指挥使难得正色向杜太医点头，倒让一向在东平侯府被忽视彻底的杜太医有些受宠若惊。

“明指挥使的腿伤，下官再为您重新包扎一遍。”

明烨低头，这才看到腿伤不知何时挣开，正往外渗血。

“有劳太医。”

他又吩咐婢女，“叫厨房做些吃食备着。”

被灵儿又一次颤颤巍巍拦住去路。

顶着能杀人的不耐眼神，灵儿英勇就义，“姑娘吃不惯咱们北边的饮食，近两日只沾了些水米……”

明烨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等人走后，灵儿起身轻拍吓得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心道她就知道，只要事关姑娘，再出格主子都不会怪罪。迎上青菱崇拜的眼神，灵儿淡定点头，要不是方才看到主子将姑娘抱在怀里的情景，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如此放肆。

傍晚，念兮醒来。

灵儿急忙上前，摸摸她的额头，轻舒口气，“姑娘，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饱睡一觉，念兮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头也不似前两日昏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大人可回来了？”

她一边问一边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今日已经迟了，她实不愿在大人那里落下话柄，说她看不清身份。

灵儿正端上一碗燕窝粥，闻言笑道：“姑娘病糊涂了。主子早都回来了，还是他将你一路从桂园抱回来呢。”

“大人抱我回来的？”

念兮吃了一惊，这才想起之前的事。她那时正与柳姨娘说话，身上难受的紧，是大人忽然出现将她带走。

她烧的糊涂，好像还看到了祖母，说了好些话……

念兮小心翼翼问道：“回来后我一直睡着吗？”有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灵儿觑着念兮的脸色，到底没将她紧紧抱着主子的事讲出来，摇头笑道：“主子知道姑娘吃不惯咱们这边的的吃食，特地吩咐厨房为您熬得燕窝粥，杜太医说了，这燕窝粥最是滋补不过。”别看主子常年挂着一张不耐烦的冷脸，还不是特意叫小厨房煮了粥送来。

念兮闻言没再说话，接过粥碗，低下头慢慢喝粥，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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