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院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白色衣袍的女子。她神情悲伤，眼睛红肿，想来是哭过一段时间的。

虽然李裹儿身死，可女子仍然以妾室自居，只在头簪了一朵白花。

她名叫关雪容，年纪看去三十岁下，眉宇间深深的悲痛却也不减其标致容颜。

暖阁院中遍种草木，关雪容经过时难免惊起林中鸟雀。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鸟儿受了惊，竟是扑棱着翅膀泄下白粪来。

女子略微侧身，那污秽便落在了身旁侍女身，此等模样实在不雅，关雪容便使了个眼色让她下去换身衣裳，这才盈盈拜倒。

“妾身拜见狄阁老、周大人、李将军。”

“坊主节哀，若是王爷九泉之下有知，想必也不愿看到坊主如此悲痛。”

关雪容一一应了，不等周玄发问，她便先开口道：“昨夜晚宴，我扶着王爷回了暖阁，他喝多了酒，我便直接服侍他睡下了。”

“昨夜坊内宾客众多，再加暖阁外有王爷亲卫，我便疏忽了，没想到……竟然酿成此等惨剧。”她说着说着，竟又开始抹泪，“若早知如此，我便不该离开王爷，便是陪他一起去了也好。”

她话语中字字泣血，不似作伪，叫人瞧了很是感动。

周玄心中亦是感慨不已，难得见古人如此情深。

“坊主切莫过度悲痛，当今最紧要的乃是找出凶手，为王爷报仇雪恨。”

“是了，多谢大人宽慰。”关雪容匆匆抹了泪，有些羞愧似的抬起头来，“王爷他待人向来的极好的，对坊内众姐妹也很是照顾，不该有什么仇家。若是朝堂的事情，妾身便也不明白了，还请各位大人明鉴。”

她身为坊主，昨夜确也忙得脚不沾地，周玄又问道：“在下另有一事想询问坊主，多年前流音坊曾起了一次大火，此事可否细说一二？”

关雪容一愣，缓缓答道：“确有此事，当时流音坊才建成不久，王爷怕我一个弱女子难以经营，便常来瞧我。”

说到这里，她苍白的面容带了一丝绯红：“妾身还记得那年似乎也是这个季节，王爷来听曲儿，我便唤了湘宁来为王爷弹曲。”

“可曲才弹到一半，外头便突地吵了起来。我正想起身去瞧，刚开门，外头的火便烧了起来。当时火势凶猛，王爷护着妾身便逃了出去。”

周玄打断道：“他只带了你出去，没有管湘宁？”

“大人，当时情况危急，王爷为了带妾身逃离火海，背都烧伤了，哪里还顾得那丫头。”

说到这里，她也叹气道：“那日本该是妾身为王爷弹曲的，只是湘宁这丫头才来不久，天赋又是极高。妾身无儿无女，心里便将她当作亲女儿来看待，想让她在王爷面前献一手，谁知……”

“后来这丫头的命是救回来了，可惜脸却再见不得人了。妾身自知亏欠她良多，想等此案了解后，便去为王爷守陵。阿瑶送入宫内，这流音坊便留给湘宁了。”

她这话很是有些托付后事的意思，听得众人唏嘘不已，各自好言劝慰了她几句。

目送女子的身影渐渐远去，周玄收回目光：“阁老认为坊主言语中几分虚实？”

狄仁杰沉吟道：“此等重情重义的女子世间少有，老夫姑且认为她并未说谎。”

周玄道：“并未说谎不等于将事实完全托出，依在下看，关坊主应当隐瞒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狄仁杰露出诧异神色来：“哦？周大人有何见解？”

周玄故作神秘，反而看向李元芳：“李将军应该也有所察觉了罢。”

李元芳一愣，又细细将关雪容方才到访的一段思量一番，这才抚掌笑道：“周大人不愧是关东名捕，看来武功也是一绝。”

他转头对狄仁杰说道：“大人，关坊主当是有武艺在身的，而且不低，应当算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你是说……”狄仁杰后知后觉，也想起她躲开鸟粪一事。

“此事寻常人看起来没什么，可我等学武之人看来却不一样。若将鸟粪比作暗器，也只有练武的高手才能下意识地躲过。”

周玄接口道：“王爷武功高强，若是教坊主几招防身术也很正常，可关坊主的武艺，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

李元芳遂提议道：“那我再将她叫回来，问个清楚？”

“不可，”周玄连忙阻止，“若坊主与此案有关，我们再问也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

狄仁杰同意了他的说法：“暗中调几个功夫高的禁卫，仔细监视关坊主的一举一动。”

暂时将流音坊的事情解决，众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承王府。

王府离流音坊并不算太远，周玄不过步行一刻钟时间，便到了王府大门前。

周玄将时间默默记在心中，也暗觉好笑，李裹儿将武承思的妾室杀了个干净，他便在离家不足一里地的地方折腾了个流音坊出来养外室，看来这王爷夫妻二人的感情极为不合。

还未踏入府内，便听得里头是哭声震天，人人皆着缟素。

首先出来的迎接是一名蓄须男子，他皮肤黝黑，神情严肃，倒是看不出什么悲伤之意。

周玄昨日宴会也见过此人，乃是武承思的长子武谦，目前就任尚书中丞，也算是武家响当当的人物之一。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男子，容貌俊秀，看去颇有些雌雄莫辩的意思，却是武承思幼子武宁。

与在朝中担任要员的兄长不同，武宁今年才行冠礼。周玄听说他对朝堂非常厌恶，反而极为喜欢和女子私混在一处，武承思也并不很喜欢这个小儿子。

因为现场已经勘测完毕，武承思的尸体便也入棺，偌大的前厅被改造成灵堂，当中放着两口沉香木棺材，其中一口空空如也，想来是为李裹儿所准备的。

三人在武承思与李裹儿的灵位前了香，武谦道：“辛苦各位大人，家母的尸体在书房之中，还请各位大人尽快勘察，好让其尸身入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