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厦门港外的水道上,几艘广船从南方驶来,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上,一位五十余岁的中年深衣男人在身旁武将模样壮汉的扶持下登高望远。
“胄藻啊,老夫可算是从雷州回来了,彼时真是折磨日深,我这身子骨怕是再禁不起折腾,这官场,甚是险恶!”
中年男人一脸的沧桑,脸色也蜡黄蜡黄的,一看就是身子因病虚弱,加上海上奔波难捱困苦。
“叔公先以身体为重,在家中将养好身子再说其他,叔公女婿郑明俨不是说拜入石斋先生门下吗?今年苦学一年,明年乡试有叔公与石斋先生共同指点,想必定能高中,届时由女婿代叔公入仕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壮汉武将小心的将男人扶到船舱中,如是说着。
男人正是郑森的岳父董酉姑的父亲原广东按察司副使分守雷廉海北道,可惜因为为人不知变通性格执拗,加之不习雷州水土,实在待不下去了这才辞官回了福建。
他一个福建人,在广东做官其实是颇受排挤的,又不媚上官同僚,被扔到雷州做官自然是难免的。
一想起来自己的仕途坎坷,董飏先便不由得眼角湿润,自崇祯十年高中殿试二甲二十名得进士功名加身以来,六年间他转任泰州、通州、化州、刑部、礼部、广东按察司六地为官,这其中还要算上丁忧服阕三年,可谓是时运多艰。
这一次为官,算是彻底将董飏先心中的那团火给浇灭了,他也不想别的,只想在家乡安顿余生,做一个富家翁即可,无有大病无有大灾能寿终正寝即是安乐。
“唉,酉姑嫁个了好相公,我本认为郑明俨并非良才,如今他能拜入黄门,倒是有机会入朝为官,施一施抱负,展一展拳脚了,咳咳!”
“叔公,来人!速上汤药!”
董飏先在雷州吃的苦不少,以至于大热天的他竟还裹着三层衣服,纵使额头细汗直冒也不肯脱下。
随着一碗汤药下肚,董飏先这才颤颤巍巍的呼出一口热气。
“我这身子骨,怕是帮不了他什么了,他既有志进取,待些时日我身子好些,得带他见见闽南诸贤才是。”
广船入九龙江,溯流而上抵达邺山附近的码头停了下来,早已得知董飏先这些日子就到的郑森特地派了人守在邺山石马海澄等地,一见了董飏先的船只到,即可上山通知去了。
待董飏先下船,黄道周携陈洪谧陈邦彦郑森等人已是前来迎接。
“沙筑兄,怎惹得这般模样?!”
陈洪谧瞧见下船的董飏先脸色蜡黄气色难看,下船也是身边人搀扶着一看身体就虚弱的很,惊诧地问道。
董飏先苦笑一声,声音沙哑:“龙甫兄,莫多言,苦也!”
陈洪谧见状只是长叹一声,卷起袖子就上前迎来,郑森见状自然也是疾步跟上,这可是他的岳父!
“岳丈!”
郑森在这一行人里还算容易辨认,他年纪算是最小的那一批,董腾也跟在身边。
“明俨,好,好啊!”
董飏先咧嘴笑了笑,这里不便说话,郑森等人就将董飏先扶上轿子,上了邺山。
“幼玄兄,多谢照料。”
上了邺山,众士子一一见过董飏先而后便离开,只留下了黄道周、陈洪谧、郑森三人与他谈话。
“沙筑兄客气了,谈何照料,郑森自有才学,我不过是观他才学出众心思灵巧才收其为徒,再者,郑森可无须别人照料。”
黄道周说着,眼神打量了郑森一番,心中还算满意。
“呵呵,幼玄兄是说海澄一事吧?到厦门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年轻人太过莽撞,正需大儒教导才是,咳咳!”
“龙甫兄,你瞧我这身子...”
董飏先表情苦涩,冲陈洪谧悲戚笑道。
“今次归乡你要好生修养,在这邺山上先将养些日子,有的是时间闲谈。”
陈洪谧抿了抿嘴,招呼郑森道:“郑森,你扶沙筑兄去卧房歇息吧。”
郑森拱手,与随同董飏先上山的武将男人将他扶到卧房,进了卧房董飏先又与郑森细语几句,问了这些日子的事情便放他出来了。
“不知这位仁兄?”
“公子无须客气,在下乃沙堤董胄藻,是沙筑公从侄。”
出了卧房,郑森见到了那个随从董飏先一同归乡的武将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