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杨怀敏送曹利用赴任随州,行至襄阳驿,以言词相薄,逼其自缢而亡。
百官再也不敢嚷嚷摊丁入亩之制有违祖宗之法,兔死狐悲之情弥漫两府。
赵祯请赐杨怀敏重责。
刘娥不允,并召赵祯训诫:“曹利用不受讥讽而缢,换来皇帝为其打抱不平。曹汭入民家***女,逼民以命相搏,怎不见皇帝为民打抱不平?”
赵祯鼓足勇气道:“非曹利用所为,亦非曹利用之过。”
刘娥冷笑:“私截奏削,隔绝中外,不是死罪?地方官为何知而不举?是畏曹利用横肆?还是在等那小人称帝?曹家鱼肉乡里,怎不见皇帝为他们鸣不平?”
赵祯哑口无言。
刘娥微微摇头:“皇帝的心长歪了,民若相知,怎敢再举不法官?中外不通,实乃国殇之兆。”
赵祯深揖:“孩儿知错。”
刘娥愈加不悦:“一言九鼎之尊,怎能轻易言辞?反覆至厮,百官如何自处?”
赵祯哽咽:“请娘娘责罚。”
刘娥问:“皇帝可还记得嘉瑞在福宁殿侍疾期间所做教诲?”
赵祯道:“楚国公博学,提点甚众,孩儿记忆犹新。”
“说得最多的应该是爱民如子吧?”刘娥幽幽一叹,“他这半生料尽先机,无往不利,每每所言,必有所指。皇帝多用点功,莫要再做妇人之仁,更不要让百官没了敬畏之心。”
赵祯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应道:“孩儿受教。”
刘娥心有不忍,生出几分慈爱,问:“皇帝想不想出宫走走?”
赵祯就是一喜:“孩儿可以出宫?”
刘娥点点头:“让张景宗把仁和楼东阁空出来,若逢双日朝中无事,皇帝可在未时幸东阁,一观民间疾苦,万勿铺张,免民聚集。”
赵祯喜不自胜:“孩儿轻车简从。”
“皇后、贤妃也可轮流随侍。”刘娥忽然一阵头大,“不要闹了,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赵祯支支吾吾:“孩儿……孩儿……丁谓告病,吕夷简独木难支,请娘娘示下。”
刘娥目光深邃:“复相在先,称病在后,怎能不担责任?让何亮去劝劝,他是聪明人,分得清轻重。”
赵祯蒙混过关,带着一身冷汗出慈宁殿,一步一叹。
左右充耳不闻,没人敢劝。
皇后郭清悟(法号)好强善妒,一般妃嫔尚且不能包容,何况是耶律槊古这样的北朝天潢贵胄?
赵祯肩负繁衍之责,不可能专情,也不是个专情的人。
耶律槊古端庄秀美、知书达礼之外,还是耶律隆绪之女。
赵祯也就多出几分征服欲,流连忘返……
郭清悟、耶律槊古的冲突不可避免。
刘娥偏爱郭清悟,但与耶律燕哥保持一定默契,作壁上观,任由两人交锋。
耶律槊古性格虽然柔软,但受萧耨斤熏陶十余年,心计、手段都不缺。
郭清悟空有大义名分,却不占理,又与其他妃嫔交恶,很快不支,转向人身攻击。
譬如契丹童婚、姐妹嫁父子等等,暗讽耶律燕哥、耶律槊古名为姑侄、实是姐妹……
耶律槊古就一句话:“六年无所出。”
两宫交恶,势成水火。
竟让赵祯生出一种家不宁、无颜受百官朝觐之感,今日迈进福宁殿的脚步特别沉重,因为北面柔仪殿隐有哭声,他不胜其烦:“又怎么了?”
左右忐忑不安道:“贤妃似已有孕,担心……担心……欲诣宝慈宫养胎。”
担心皇后下毒手?
赵祯惊喜交加,道出平生第一句家长里短:“这日子没法过了!”
……
黄昏。
何亮造访丁谓宅:“请丁相善始善终。”
丁谓毫无风度的破口大骂:“嘉瑞身为始作俑者,四年前就已逃之夭夭。你何亮龙马精神,却又称病不出,与老夫何干?”
何亮有理有据:“景德四年,丁相权三司使……”
与此同时,一封急递直入深宫。
判泉州刘纬,请将川峡四路官户差役减半。
百官哗然,仇恨瞬间转向,又念起刘娥的好。
川峡四路试行的摊丁入亩之制当中,并无官户服役等条例,长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