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刘纬一脸玩味的抱拳,“请学士赐教,五代乱世,何人贞洁胜过文懿公?令尊?”
李宗谔无言以对,其父李昉深受周世宗柴荣礼遇,两次三番越级擢升,官至翰林学士,后又仕宋。
“听闻鲁国公(范质)病逝之前,曾戒其子旻勿请谥、勿刻墓碑,不也是心中有愧?”刘纬落寞一笑,“我皇宋臣子哪来的勇气奚落文懿公无贞洁?”
李宗谔由彷徨变成恐惧,欲哭无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陛下也知道。”刘纬举重若轻,“学士不觉得陛下更为推崇孟圣吗?怎会不对文懿公推崇备至?”
李宗谔半信半不信,社稷为重、君为轻这类的鬼话……谁当真谁倒霉。
“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遍照逃亡屋。”刘纬轻吟,“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不欺于天。贱如是,贵如是,长如是,老如是。文懿公是这样劝的,也是这样做的。”
李宗谔挥袖而去:“好好好,你有理。”
“学士把十七日、十八日看过再走,给点意见,也好跟晁迥、杨亿交待啊。”刘纬道,“十六日第四版也很精彩,写的差点吐血。”
李宗谔越走越远:“不就是拿圣人子孙说事吗?看来何用?你又不肯废毁。”
刘纬扯着嗓子喊:“四大风流才子我已构思五十万字,比前唐玄宗和杨贵妃之间的往事还要精彩,保证京师人人传唱,两年以后,他们四家女眷还能嫁出去吗?”
李宗谔捏着鼻子回头,本想一目十行……
“那千惟演不仅深谙龙阳之道,亦对已婚妇人情有独钟,对独守空房的堂弟媳千白氏更是日思夜想,雁书隔墙来去,已然三月有余,中秋这日,又作一词,骗得千百氏清白,有字为证: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宗谔拍案轻叹:“值得?何必让如此佳句混迹于淫词之中,搏佳人芳心不好?”
刘纬惆怅万千:“写给谁?我已经定亲了,家中还有妾室伺候,总不能学诸位学士浪迹花丛、叶不沾身。杀一儆百也不错,让世人修修口德。”
李宗谔干笑两声,翻开十七日报纸,果然罗列了孔子后人历朝历代所献贺表,第四版则用晁迥口吻赋词一首献其长子新妇,并新创“扒灰”一词,特指翁媳不伦。
但十八日报纸头版则是一片空白,仅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皇宋治下,万象更新,惟诸姓受戮于五代乱世,不知渊缘、不知主支、不知贵贱、不知汉夷,湮及诸夏九州,愧为礼仪之邦……”
李宗谔就是一惊:“你想为诸姓溯源、排位?”
刘纬点点头:“还得像《三字经》那样朗朗上口,便于孩童启蒙,人人传唱。”
李宗谔不以为然:“涉及考证,绝非小事,最少十年功。”
刘纬道:“确实费时费力,润笔之资肯定不能少。”
李宗谔问:“有眉目了?”
刘纬以问代答:“要什么眉目?谁家没族谱?”
李宗谔大彻大悟:“你是想让那几位拿些润笔之资出来?”
刘纬嗤笑:“些?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请学士看看第四版。”
义结金兰?无遮大会?
李宗谔横眉怒目:“祸不及妻儿!”
刘纬冷笑:“怎么就没人为我打抱不平?我等着他们上奏弹劾,他们敢吗?身为陛下近臣,反以秽语污及……呵呵……这辈子只能是个学士。”
……
其实,言官很想主动介入刘纬和翰林学士院之争,却找不到苦主,牛筠、羊亿、曹迥、千惟演虽然一看就知道是谁,但谁都不愿对号入座。
他们四人当中也就钱惟演有能力做点什么,可刘纬一出手就是一天四百贯的花费,反让钱惟演起了静观其变之心,能坚持几天?三天?五天?了不起十天!谁会跟钱过不去?油尽灯枯时……再谈条件。
钱惟演兄弟七人以礼贤宅为家,规制仅次于皇宫,占据敦化坊一坊之地,紧邻南厢地标国子监。
寸土寸金之地往往也是销金窟,勾栏瓦舍比比皆是。
钱惟演踩着夕阳归家,一人一马五亲随、硬是受阻于敦教坊前的人山人海,维持秩序的缴巡卒也被挤得东倒西歪,刻有“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的仪制石碑都已坍塌。
钱惟演不得不绕道而行,并遣亲随前去打探。
原来是一间千人瓦舍正在进行史无前例的回馈演出,凡持《皇宋日报》入场、且又通文墨者均可获赠鸡子十枚。
别说中秋节,就是历年上元节南厢也无这等汹涌人潮。
钱惟演立刻忐忑起来,在李宗谔家的管事登门以后更是如坐针毡,苦思化解之道。
受阻于敦教坊的还有石贻孙,他约了二十来个同窗想去勾栏捧捧场,靴子挤掉一只,都没能挤进去。
一众衙内望而兴叹之际。
一寒门同窗顶着一兜鸡子冲出人潮,先呼“过瘾”,后又破口大骂:“殿大欺客,往日半个时辰,今日听了三曲便开始撵人,岂有此理!不过唱的真是好啊……绕梁之音,何止三日……”
石贻孙显摆道:“知道那些个小唱娘子是谁家的吗?我家的!声色歌舞从业者协会就是我家叔叔办的,早听腻了,外面不过三曲,但我家叔叔所办学堂今日结业,正在保和坊置高台以庆,十二曲连唱,三司丁使、开封府李知府都是座上宾,还想让我叫些青年才俊去捧场,可你们个个不学无术,实在是拿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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