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奭暗道“晦气”,守在殿门处,避瓜田李下之嫌。
刘纬则是轻松上阵,少了说书、记室等人,说起话来反而更无顾忌,笑对卢守勋、周文质等人欲语还休的表情,先拿孙奭开涮:“君子之心,天青日白,昭昭可见,何惧人观?”
就连赵祐都知道在说孙奭,并行注目礼。
孙奭脸红脖子粗,一边搬椅坐在殿门处,一边反唇相讥:“奉礼郎不要卖关子,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
“礼多人不怪,侍读反着来。”虽然面前听众仅七人,刘纬却是像回到石磨村,热忱依旧,挥洒自如,“从一介白衣的稚嫩童子,到陛下亲赐进士及第,我准备了三年,得以登堂入室,很了不起?其实不然。
韩公昌黎曾言: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玉不琢不成器,苦于无人琢。
我本顽石,承蒙陛下擢于微未,方不至于泯然于众。
再有三十天,我十岁整。
凭什么能在孙侍读这样的当世大儒面前妄言蒙学?妄言传教?
常言说得好:学以致用。
但才疏学浅,谈何学问?
至圣先师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
我虽不才,也有长处。
六岁拉扯二岁幼妹,七岁拉扯一岁从弟,衣食住行用,样样亲力亲为,如今她们健健康康,知书达礼。
从而使我已明白一个道理:未曾清贫难成人。
所以今日,殿下当我是臣子,孙侍读当我是同僚,卢殿头、周高品当我是读书人,姜宫正既然洗耳恭听,想必也认可在下这个亦师亦友的伴读身份。
诸位认知虽不尽相同,却有一样不谋而合,并没有把我当童子看。
所以,我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
不是我狂妄,诗词二道,当世无人可居我左右!
这有何用?
不能安邦,不能定国,不能解河北、河东、陕西边民倒悬之危,哪有脸说担君之忧?
诗词百篇,不及上一疏,切中时弊。
每每拜读田公锡言事奏疏,总是夜不能寐,发人深省至此,哪怕李太白重生,也只配提鞋之资!
田公今日所行,乃我他日所愿。
这就扯远了,还是说说我为什么站在这里,为什么敢站在这里?
是因为我相信,天下间的父母都有同一个心愿,并非成材,而是成人。
殿下就读资善堂,师从孙侍读,是为学问、智慧、德行而来,却非陛下、娘娘最为期望,也非我所长。
陛下、娘娘最为期望和天下父母最为期望完全相同,均不离一个“体”字,顾名思义:体魄健康。
生而早慧固然与众不同,但这三年,我耳边回响最多的却是民间一谚语:情深不寿,早慧易夭。
早慧易夭,我深有体会,所以战战兢兢,注重良好的饮食作息习惯之外,尽可能的以古法淬体,一家三口得以远离汤药针艾。
此情为何情,我却无法体会。
可有生以来,一直有舐犊情深相伴,想必那些手足之情、夫妻之情、男女之情、同袍之情,同窗之情、同僚之情、知己之情等等,全都要甘拜下风。
明明不懂,却又如此武断,凭什么?
且看书中和世人如何演绎。
骨肉天亲,同枝连起。
此乃手足之情。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此乃夫妻之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此乃男女之情。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乃同袍之情。
忆昔官居白下窗,读书同几坐同床。忍看华发交期尽,一炷清香泪几行。
此乃同窗之情。
官事到时初觉易,人情虽后始知难。苦无私惠违情重,俭用官钱得谤宽。
此乃同僚之情。
钟子期死,伯牙绝弦。
此乃知己之情。
但凡诸情,皆有前提,动辄反目,甚于贼寇。
惟舐犊之情,最为无私。不问因由,不设前提,不求回报,不惜生死。孝与不孝,显达与否,并无本质上的区别,无非是表达方式不同。
所以民谚有云:世间爹娘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殚精竭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有些父母对于子女的爱明明深如瀚海,却又不够全面,我这个九岁童子在一边急得干瞪眼,请问诸位,如何是好?”
人人色变,如遭雷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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