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另一处院子里。
灯火在摇曳。
“要留清白在人间,呵呵……大器之佳句着实不俗。”
三十来岁,唇八字胡,面容白皙俊郎的奇安先生,轻轻叹了口说道:“可惜,可惜了啊,好好的浩然气被他给废掉了。”
他的弟子,书院县试第二名的李轩玉道:“弟子也为大器师弟可惜,只是颇为不解,老师为何如此独宠大器?弟子同样也有浩然气……”
“浩然正气?哼哼,道德楷模罢了,呵呵……”
奇安先生笑了笑,道:“你幼时在怀安府府城素有‘神童’美名,四岁能作诗,五岁明经义。”
“十岁那年,经府教谕官推荐,考入书院就读,原本志得意满,春风得意,每每月考皆为书院头名。”
“众学子以你马首是瞻,所有先生皆言你将来可为状元之才,直到大器考入书院,初时还不显。”
“渐渐的,风头压过了你,让你从头名变前了第二,加之他丰神俊郎,才学非凡,很受对面青楼花魁们喜爱。”
“如此一来,人们只知第一,却忘了你这个第二,他夺了你应有的名声与地位,你恨不恨他?”
李玉轩低头,琢磨了一阵,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不敢欺瞒老师,若说恨,其实也谈不,但若是心中毫无波澜,别说老师不信,学生叩问本心,也无颜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君子不争,学生还未达到那样的境界,因此每自有攀比之心,总想与他争个你高我底来。”
“按说,学生比他早入书院两年,若要在他之前的县试当中,拿个县试头名,对于学生讲并非什么难事。”
“然则,学生却选择与他一同汇考,一来,是自证学问,二来便是想与他比个高下,学生如今,也有浩然气了,他如今这般样子,学生不服。”
奇安先生轻轻点头,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转开了话题,缓声道:
“二十多年前,师尊(磐石)时任楚州太守,节制凌、巴、允、三州,羁縻舀、暹、安等少民山民部族。”
“乃正二品的一方大员,因教谕,平叛,怀柔,安民有功,擢升入京,持礼部尚书,拜相位。”
“那时,先帝求长生之道已久,国朝日渐腐朽,然先帝虽老迈,但亦有识人之明,不似后来那般昏聩。”
“师尊拜相后,曾多次谏言废除节度使制度,收边关军权为中枢,调大将回京,设军事院,各军轮换。”
“此法虽多有弊处,但于那时来讲,却是扼制节度使的一种手段,可其中牵扯太广,先帝权衡利弊,最终未曾采纳。”
“两年前县试,虽主考经史文章,于国朝策略方面并不为重,因此,本院学子在这方面的解读,皆有些大而化之。”
“唯你与大器二人,认真答辩,然则其中分别在于,你所言皆以节度使之害为主,辅之以师尊策略之弊端,并未给予解决之道。”
“大器不同,他未曾否认节度使之害,也不曾批驳师尊之策略,只是权衡其中,言兵部可再设一节度使衙门。”
“分节度使与节度二职,节度使虽掌兵事,但不可再马管军,下马管民,更无辎重派饷之权,此权皆由兵部节度所持。”
“各地节度使在外为大将,时隔经年回京述职,坐镇军机院,副将统兵,各军轮换之时,再回军中主持大局。”
“此策虽显稚嫩,未考虑全局变动,但好歹大方向是没错的,总也算个解决的办法,师尊与诸位先生商议过后,因此定大器为头名。”
说完这话,奇安先生笑眯眯的看向李玉轩,继而又道:“两年前县试,虽以经史为重,但这才是最关键的一道考题,而你,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
李玉轩怔然片刻,不由满面惭愧:“先生教训的是,学生确实不如大器。”
“知错便好。”
奇安先生轻嗯一声,继而又道:“师尊入京为相十载,起初先帝也是颇为倚重师尊,然则白玉京那地方,便是个烂泥滩。”
“想要做事,总会触及到这样那样的利益,拖着你做不成事,党同伐异,因为种种攻讦,加之先帝沉迷长生之术日久。”
“年岁愈老愈发昏聩,玄天司卫的权力膨胀到了极点,师尊被先帝不喜,师尊知如此下去,必有大难,因此愤而辞官归隐。”
“先帝也不喜师尊,两相生厌,师尊心灰意冷,回乡办学,年余后,为师学问初成,以秦州举人第一名,进京赶考。”
“中得三甲第二名,于先帝所设龙门宴,暴发胸中浩然正气,当堂大骂先帝。”
“众士子皆惊,朝中相爷们无人敢与我争辩,前任玄天大司命王柄臣想要拿我,却因他本为一大妖,被我之浩然气所慑,又惧师尊威名,一时不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