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从阳光照射入孔明家阳台的腊肉林开始的。
月英制作的腊肉越来越多,挂在阳台,已经把晾晒在中间的衣服全都熏得有一股浓浓的腊肉味。腊肉多得孔明怀疑人生,终于忍耐不住,问妻子为什么要做那么多腊肉。
“做成腊肉才能保存得更久啊,我有什么办法。”
月英的回答让孔明更加不能理解了。这个世界里也有像冰箱差不多的工具,肉放在冰箱里存个三五七天,甚至是一头半个月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如果不是月英买了太多的肉,又哪里需要做成腊肉呢?
“我是趁着现在还能找得到地方买,多买一些。我怕再过些时日,就再也没有肉,甚至什么食物都没得卖了!”
这时候,孔明才突然想起来,电视的新闻已经连续好多天播报了辽东的屯田区域被限制,而且经常听见那个味道饭盒的宣传。那月英担心的事,确实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孔明翻下床,把晾衣叉举过头顶,在腊肉之间寻找干透的衣服。孔明使着晾衣叉一捅,一收,一捅,一收,好一阵子之后,额头布满了汗,才终于在腊肉林中间找到合适的衣服。穿在身虽然有一股腊肉味,但既然腊肉是月英做的,那也就无伤大雅了。
因为他今天要陪月英出门。
自从去了羊苑班之后,不对,由于和月英结婚了没多久,孔明就下定决心要找工作。所以可以这么说,他和月英认识以来,好像就从来没有正经地逛过哪怕一次街。现在孔明闲下来,不好好地补偿一下作为人夫的基本义务和责任,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等孔明穿戴整齐,月英从里屋翻腾了一个木头架子出来。那个木头架子似乎由两个部分组成,前面的部分,是两根像腿一样的活动关节;后面的部分,则是一个像是能载人载货的箱子,箱子下则是两个轮子。
不管怎么看,这个木头架子应该是一台木头车。孔明看着木头车,和鲜有地挂着一脸坏笑的月英,一股不安的预感顿时充满心田。
当他们两公婆并排地走在大街时,孔明的双腿已经被接木头架子的活动关节。伴随着孔明的脚步,身后的木头车就咯吱咯吱地跟着他们一起走,活像是他们的孩子,在跟随着爸爸妈妈走在大街。
“对不起啊老公,按道理来说,‘木牛流马’是应该接在牛马身的,但是我们现在不可能弄得来这些牲口啊。”
“所以就只能由我来当牲口了是吧。”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牲口!”
“没事,我开玩笑而已。”孔明一边说,一边跳着走几步。“这真的是你做的吗?虽然说有轮子,但毕竟是那么大的木头车子,接在腿这么拉着走也一点儿也不累人。”
“只是动了些小聪明而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本质还是使用畜力或者人力而已。哪像现在外面那些,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机器球,连电池都不见用的。”月英说着这话的时候,一台悬浮清洁球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
“对了!”孔明突然想起来什么,顿时为自己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而愧疚。“你从来都没有被那些小铁球扫描过吗,它们没有伤害过你?”
“那不是扫垃圾的机器球而已吗,怎么会伤害人呢?”月英挽着孔明的胳膊,把他再往自己的身边拉过来了一些。
“可是,我亲眼看着士元被这些铁球拉走的。我自己也曾经被他们扫描过,只是下扫了几回之后,又飞走了。”
“那就说明我们不是垃圾啊。”
“可士元也不是啊!”
“那你有没有问过士元,他被抓走的那时候,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垃圾?”
孔明回想起那天,整个荆州城本来被垃圾山堆满了。但只是短短一瞬间,那样的垃圾山就被清洁球清理干净。正是那一个瞬间,士元作为一个垃圾清洁工的存在意义消失得荡然无存。虽然孔明不认为士元这个人就因为这点事变成没有意义的垃圾,但想起士元以前虽然被人耻笑依然坚持不懈地工作的样子,可以料想,那时候的士元,真有可能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认定自己是个没有用的废人也说不定。
“难道那些铁球就是根据这个来抓人的吗?”
“或许吧,谁知道呢。”月英的纤纤玉手向路口的左边指了指,孔明和她一起转到另一个街角,那里有一个寂寞的市场。
是的,他们今天是约好的一起逛市场买菜。
市场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做生意的商贩也很少。剩下的仅仅三五家,老板们都无精打采地依着墙或者柱子,即便是苍蝇在骚扰,也懒得驱赶。他们的摊档里,也几乎不见新鲜的果蔬鱼肉,只有一个个摞得高高的黑色烫金饭盒。
“怎么现在市场里都没有人卖菜卖肉了?”孔明不可思议地惊呼出来。
“是的,别和他们搭话,我们直接去里面,找朱大叔。”月英拉着孔明的手,径直穿过那些死气沉沉的摊档。
这种没有人气的档口,好不容易见到客人,是理应热情招徕才对的。但他们见着月英,却比见到苍蝇还要厌烦,竟然动了身子,拿来苍蝇拍子坐在摊口左右挥舞。
“老婆,你之前都跟他们发生过什么?”即便是不懂人情世故如孔明,也看得出来这些摊档的不怀好意,忍不住好奇。
“没什么,我杀价比较狠而已,嘻嘻。”月英装傻地露出皓白的牙齿,一个让人难以责怪的灿烂笑容,就完成了。
在市场的最里面,仅仅剩余的一家没有卖味道饭盒的摊档,正在寂寥,连苍蝇都不光顾它。摊档的老板,也就是月英说的“朱大叔”,看见月英的到来,先是一阵兴奋,继而又被难以掩饰的失落淹没。
“朱大叔,今天有什么好肉吗?”月英还没来走到摊档,就已经离得远远地向朱大叔打招呼。可是,朱大叔却好像不想搭理月英一样,胳膊肘架在案板,用手撑着头,把脸别过去。
“朱大叔!你怎么不应我啊?”
“那头驴蹄子是你的什么人?”朱大叔没好气地指着孔明。
“他是我老公啊,怎么了?”
“你怎么有老公也不跟我说?”
平时聪明伶俐的月英这时候也被朱大叔的奇袭打得不知所措,茫然不知该如何应付。孔明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确实很少男人能对妻子与另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对话无动于衷。
“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啊……不是,我天天都来你这里买猪肉,难道不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家庭主妇吗?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猪肉佬强调我已经结婚了啊?”月英的柳眉已经渐渐倒竖。
“我以为你……对我……嗯,也没什么,也对,要不是喜欢一个男人,这年头,哪个姑娘会天天准时来买猪肉呢?只不过那个男人不是……好吧,是我自己的问题。月英小姐,这是今天特地给你留的,不对,应该说是特地为你去进货的肉。都是顶好的梅头,做什么都好吃的。”
月英这才消了怒,接过猪肉,把手伸进黑匣子付钱。
“月英小姐,明天不用来我这买肉了。”
“啊!为什么啊?”月英的柳眉再一次倒竖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生气。
“这生意做不下去的,我以后都不做了。以前是因为你,我才一直坚持着卖肉。”朱大叔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眶里仿佛没有眼珠子,空洞洞的,仿佛能塞进去一整个宇宙,像黑洞一样暗淡无光。
“我以后也还是会每天买肉的啊,我没说过我以后不来吧?”月英仍然不肯放弃,这家肉档实在是现在的荆州城里很少有的卖新鲜猪肉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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