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的表面已经回复宁静了。
早,孔明去羊苑的时候,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洁净感。经过那次危机后,委鬼集团的悬浮清洁球已经入驻荆州城。现在,荆州人甚至不需要垃圾桶了。每当他们需要丢垃圾的时候,只需要把垃圾随手一扔就行了——布满全城的清洁球会在垃圾掉在地之前飞过来,在空中把垃圾接住。就算你失手把果汁杯扬了出去,它们也能保证不让哪怕一滴果汁洒在地。
大街对面的几栋老旧小楼已经被圈起来,据说,那里马就会重建。当大家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附近所有原本空着的房子,全都被抢购而空。孔明也没想明白,明明整个荆州城到处都是买不起房子的流浪汉,这些房子到底是被谁买去的?
大街的一切都井然有条,公驴车准时地到达站台,孔明怡然自得地登了车厢,这一回,再也没有凶恶的车夫催促。“坐”在车头控制着驴的走向的,是一个长得和悬浮清洁球几乎没有区别的铁球。缰绳栓在它的“脑袋”,它一滚,驴就随着缰绳的牵引转弯。孔明没想明白的是,他们已经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但又为什么还要用驴来拉人呢?
不知不觉之间,羊苑已经在孔明的眼前。下车,传送履带还是像往日一样,不停地滚滚向前。孔明被滚到工位,坐下,重复的,像往日一般平静无聊的一天,又开始了。
今日的工作可以说闲得发慌,系统给的题目来得非常慢,答完一题可以摸鱼好久才会来下一题。在羊苑打工的工友们都在闲聊,他们说,荆州城的紧急状态解除以后,刘景升已经不在荆州城了,羊苑以后还开不开都不好说呢。
孔明知道,羊苑的重开,是因为刘景升想在这里用打工人的脑子来研发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的用途,就是为了抵抗委鬼集团。现在,委鬼集团已经成功进入荆州城,工友们又说刘景升已经离开,难道羊苑不是应该会被委鬼集团关掉才对么?
想着想着,下班时间居然已经到了。现在的羊苑,已经取消了巳亥六工作制度,到晚饭时间,就可以走了。工友们听见下班的羊咩铃声响起,屁股就像装了弹簧一样,瞬间就弹射了出去。孔明倒不着急,收拾着自己桌的杂物,这是他的习惯。
办公区里,还有一个人没有走。他坐在屏幕前,依旧在不紧不慢地答题。孔明好奇地走过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点了还没有走。
“没什么,我习惯了,想多坐一会儿,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那是一块陌生的面孔,看来是新来的员工。孔明想起自己刚刚毕业的时候,也是像他这样,即便是下班时间到了,也不敢准时走。
“没事了就下班吧,不用怕的,羊苑……”孔明不想一个新人在一个完全没有未来可言的地方空耗精力,却差点把不应该说的话说出来。
“羊苑不会逼人加班的。”他说了一个谎,却没有觉得违心。
“很快就不用逼了。”
“什么?”
“哦,没事,你不用管我,现在能早点回家你就早点回吧,以后可指不定了。”
新员工说完,就继续闷头干活,再也没有搭理过孔明。孔明被莫名其妙地阴阳怪气了一番,满不是滋味,也就不再搭理他,放心走人。
在回去的路,孔明又特地绕路到北垃圾站去。只在大门外,就能很容易地看到里面的人似乎又比昨天多了一些。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醉了饱了,就睡倒在边。
垃圾站的大门并没有锁,也没有人或者机器看守。里面的人随时都可以出来,外面的人也很容易就能进去。但是,孔明并没看见里面有任何一个人想要出来,就算身处写着垃圾站的地方,他们也怡然自得。
孔明没敢进去找士元。也不是因为害怕士元骂他,只是看到垃圾站里这般盛况,孔明害怕自己进去后就出不来了。里面要酒有酒,要肉有肉,每天除了吃和喝,什么都不用管。
但这里终归是垃圾站,说不定哪天就会有垃圾车把里面所有东西都清走。
孔明摇摇头,走到路边的驴车站台,回家。
第二天,羊苑依然是如此平静,平静得孔明都没有发现,今天的办公室里,又多了几张新面孔。系统推送的题目似乎已经恢复到往日的正常水平,大家都能应付,但绝没有时间闲聊。很快,下班时间又到了。
静静的湖面终于起了波澜。当孔明站起身,想要走的时候,突然感觉气氛不对劲。除了昨天那个新员工之外,今天又多了几个人,下了班都还不走,依旧坐在屏幕前,不紧不慢地做着题。
今天,孔明可不想自讨没趣。他没再搭理这些下了班还不走的人,径自去了北垃圾站。在垃圾站门口,孔明站了好一会儿。他想确认士元还在里面,而没有被垃圾车清理走。里面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烂醉,孔明扫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都看花了,里面的人脸渐渐模糊,甚至出现了幻觉,好像看见了平日里一起工作的工友也在里面。
孔明终于放弃了,垃圾站里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天比一天多,孔明只能寄希望于从这点看来应该是里面的人没有被“清理”过,士元应该还在里面。
晚的十三吧,孔明又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今天的十三吧分外冷清,在孔明踏入店门之前,甚至连一个客人都没有。看见孔明进来,平日里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水先生,也像苍蝇见到屎一样,嬉皮笑脸地主动迎过来了。
“客官这边请啊。”
孔明一时适应不了这种款待,狐疑地下打探了水先生递过来的高脚凳三遍,确认没有异样后,才肯坐下。
“你们这里最近都没客人?”坐下之后,孔明环顾四周,才算是看明白了水先生殷勤的原因。
“倒也不至于没有,只能说很少。以前的老主顾们,听说都被抓到垃圾站里去了。”水先生不等孔明下单,就自作主张地拿起杯子,开始给他调配不知道什么的饮料。
“那里的酒和肉都是哪来的啊?他们难道不用给钱的吗?”
“听说的确不用,委鬼集团在辽东开了一片新地,用自耕农机器屯田,水、肥、土,甚至连阳光都可以控制得恰恰好,一亩地能产一千八百石的麦子,就算是养猪,也能最好的谷子麦子,管够,随便怎么吃都不用钱。”
“那就奇怪了……”孔明嘟囔着,“既然如此,为什么楼下的包子店还是没有降价呢,不是说委鬼集团已经收购荆州城了吗?”
水先生没有回答他,只是诡魅地笑了一笑,手里仍在摆弄他的瓶子和杯子。
“我可不管你的包子店为什么不降价,我只知道,如果你再这么长久地不来,我这里很快就要倒闭了。”
“没有熟客,你就不能出去招徕点新客人吗?”
“荆州城里,爱喝酒爱玩的人,全都被清洁球拉到垃圾站去了。剩下来的,就是像你这样,没事非得去公司里折腾自己的贱人。”
“我怎么就是——”
“行了,不用狡辩了。总之,我已经很努力地去找过客人了。但这么多天来,只找到了一个。”
“一个?”
“对,他也在你的羊苑班,但不是荆州人,你或许应该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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