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升气急败坏地撞开家门，蔡夫人正在剥提子，看见丈夫怒气冲冲的样子，她并没有过多地理会，把一颗晶莹的肉推进嘴唇。

“你为什么把公司给卖了？”

刘景升单刀直入，因为荆州城内出现了各种混乱，这几天他一直在忙里忙外的。谁不知，外面的混乱还未平息，家里却被自己老婆给偷了。

“不卖能怎样呢？你看看你着急地折腾，把好好的荆州城都弄成什么样了？满地都是垃圾和粪水，这样的地方，现在有人肯买下你的公司来重建，以后还能吃分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蔡夫人淡定地又剥开一颗提子，但这次她没有放进自己的嘴里，而是放在一个空的白瓷碗中。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孟德是什么人，不知道委鬼集团是什么吃人的恶魔，难道不知道琅琊城的丑闻？把荆州城交给那样的人，全荆州人都要被他们害死的！”

刘景升生气地一脚踢到桌角边，脚明明是疼了，又得强忍，本来想发泄的怒气，又变得更盛了。

“你以为不卖，就能保住荆州城了吗？就你和那个公台整的那些羊，能跟委鬼集团比？”

“你怎么……知道？”

刘景升诧异了片刻，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又明白了过来。重开羊苑这种事，只要是在荆州城里呆过一些年头的人，都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十三吧人蛇混杂，只要在那里发现了公台的踪迹，整件事就不难想象出一个大概了。

不过，被夫人知道此事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刘景升心想，只要不把她牵涉进来就没事了。但他还是气愤，为了她和孩子，他明明做了那么多。可为什么，他的一切努力还是得不到认可，夫人怎么连商量都没有过，就擅自把公司给卖了？

“就算公台还有当年在三姓重工时的本事，现在的委鬼也已经不是当年他所知道的那么简单了。就凭你临时拉来一些外地人，哪怕让他们十二时辰连轴地转，也打不过委鬼的人工智能的。人家孟德先生现在还给我们一条生路可以走，当然趁早投降为妙，不然，难道你想学奉先、本初他们那样，饿死老婆吗？”

蔡夫人把白瓷碗装满了，将一碗果肉推到刘景升的面前。

“你们不会的，我早就安排好了，如果不是发生这种事，我就会把你们送到益州城，季玉堂哥已经答应过我，不管我在这里遭了什么事，他都会照料你们到终老。”

“刘景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原本波澜不惊的蔡夫人，一听到“他会照料你们终老”的那句话，瞬间气鼓成一条河豚，柳眉倒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葡提子险些碎成了葡萄汁。

“把老婆儿子丢给另一个男人，自己去冒险拿人脑来开发智能电脑！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事有什么后果？你被虎贲军抓了怎么办！你被廷尉关到大牢里怎么办！你去当你的英雄，就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替你收烂摊子！这就是你刘景升的大男子汉主义是吧？”

刘景升无言以对，像做错事的小男孩，去厨房洗手，乖乖地坐下，一颗一颗地取葡萄肉来吃。

“你想保住荆州城的所有人，怎么就不想想保住你的家人，保住你自己？把我们送去益州城又有什么用，琅琊城，冀州城，荆州城，益州城，建邺城，在我们大汉帝国里，还有哪个地方能躲得过委鬼集团的糟蹋？只要是能盖房子卖钱的地方，他们就一定不会放过，真要躲，难道我们还能躲到南中、交趾那种毛都不长的地方去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刘景升心里分明感觉到，再这样下去，大汉子民真的都有可能要被委鬼集团赶到南中和交趾了。

“我们已经被这个时代抛弃了，我们只是人，不是机器，我们的赚钱能力，比那些吃电池拧螺丝的玩意差太远了！认命吧刘景升，你的大汉已经不可能再复兴了。”

蔡夫人打开电视机，《1414死鱼眼》正在直击荆州城的实景现况。

“得救了，得救了！我们荆州城终于得救了！市民观众们，你们快看，这些就是委鬼集团的悬浮清洁球！”

画面，几个机器圆球漂浮在空中，探出一个铁锅，三百六十度地转着。一圈转完，悬浮球正中间设计得像眼睛一样的小黄灯就变成红的，一瞬间，铁球就飞到附近的垃圾堆边，探出一盏奇怪的台灯，对正垃圾射出刺眼的光，垃圾就变成了一个个很小的黑煤球。最后，铁球裂成两个半球，张开嘴巴，把黑煤球吸进去。原本像小山一样的垃圾堆，一瞬间就被清洁球清理干净。

在以前，哪怕是士元这样能干的清洁工，处理这样规模的垃圾堆，也要花小半个时辰。而现在，只不过眨眼间，铁球就完成了任务。

“看到了吗，广大的荆州城市民！这就是委鬼集团的实力，这就是委鬼集团的力量！昨天还陷于混乱之中不能自拔的荆州城，满地都是垃圾，满地都是粪浆，所有市民的工作和生活都陷入了停顿，而在委鬼集团签署了收购荆州地产的协议后仅仅一天，智能机械队伍就迅速地把荆州城的乱局收拾干净。不得不说，委鬼集团真是我们的荆州城的救世主！”

看到这里，蔡夫人就把电视关了，免得《1414死鱼眼》的记者继续乱说一些拍马屁的话，惹得丈夫更不高兴。

然后就是漫长的寂静。

同一个早，孔明在家里，和月英一起，也在看着《1414死鱼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清洁铁球眨眼之间就把全荆州城的垃圾清扫干净。

委鬼集团又来了。电视里，荆州城被收拾得越干净，孔明就越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这具身体里，在那个叫琅琊城的地方，那些关于委鬼集团带来的回忆如此强烈。强烈到孔明每每在夜阑人静，想翻查这具身体里关于身边的人和物的记忆，以方便平日里好应付突然向他打招呼的不知道是不是熟人的陌生人时，最先能回想起来的，往往都是孩提时在琅琊城的噩梦。

孔明知道，《1414死鱼眼》说的绝对不是事实。放任委鬼集团在荆州城为所欲为的话，这里有朝一日又会变成另一个琅琊新城。

月英虽然不清楚详细的细节，但她得知丈夫的故乡乃是琅琊之后，心里也有了个七八分。看得出孔明的忧虑，为了避免他过于消沉，必须让他现在马去做点什么，暂时停止对琅琊城的回忆。

“不知道士元怎么样了？现在满城都是飘来飘去的铁球，他又没有家。如果到了晚他还没找到地方落脚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对啊！不能忘了士元！”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孔明从来都是被士元挖苦的。但他明显能感觉得到，目前为止，除了月英之外，也就只有士元对他的挖苦，是那么从一而终的，从不因外物而改变的真情实感。

士元是他的好朋友。

孔明这样想着，也顾不和妻子交代，就冲出门外。月英自然也不会责怪他，把话题引到士元身，本来就是她的计谋。

一下楼，孔明就被几台悬浮清洁球包围。它们环绕着孔明，不停地转圈圈，把探出来的小铁锅几乎怼到孔明的脸，射出一种暖光。来来回回好几遍之后，几个铁球又聚合在一起，伸出几根线，互相接通了，像是在开会讨论一样。

孔明想趁着这个空档溜走，却被其中一个球及时弹出来的菜刀给吓回墙角边，只能等它们商议出结果。

终于，铁球得出结论了。它们的眼球变成绿色，孔明试探性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发现铁球并没有像刚刚那样阻拦他，就撒腿飞奔，头也没回地冲到大街。

然而这种飞奔是没有意义的，孔明之所以能安全地跑到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他跑得够快，而是铁球判定他为不需要追捕处理的对象。当孔明站在这里时，所见的一切，就能让他明白这个道理。

大街明明已经不见垃圾的踪影，别说垃圾山、垃圾袋，就连一片纸屑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数以千计的铁球依旧在每一条横街窄巷中飞速地穿梭着，一旦有人在马路出现，这些铁球就会飞过去扫视勘察，就像它们刚刚对孔明所做的那样。

但是，很多人的结果和孔明并不相同。就在刚刚，五个铁球对着一个刚出门的可怜虫，下左右横竖扫了三圈，最后，铁球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目标发现，类型，无用废物，执行，立即清除！”

这一句电子音之后，铁球伸出了铁手，每一个铁球负责抓起那个可怜虫的一条四肢，“嗖”地一声就飞了起来，然后以肉眼都难以跟得的速度，消失在远离荆州城、通往垃圾回收站的路。

“士元！士元！你死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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