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日头还未上来，含秋宫内殿还点着灯。

因着丽嫔刚落胎的缘故见不得风，所以门窗紧闭，这会儿又熏了香，味道委实算不上好闻。

罗汉床上斜倚着一清丽佳人，青丝半挽，双眼微红，时不时咳嗽两声，全然不似半月前盛气凌人的宠妃姿态。

“阿韫，我恐怕再也不能有孩儿了。”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从前姜韫最喜爱丽嫔的一双眼，总觉得这样的一双眼天生就应该笑的。

是以姜韫做了许多事。只为了护住那双眼里的天真。

可时至今日，姜韫再凝视这双眼，却窥见了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神色。

不该这样的，姜韫心下暗想。

“主子，您放心，阿韫定会想到办法。”接过小宫女递来的药碗，姜韫就势坐在床边，如往常一般伺候丽嫔用药。

不过半月前这药还是大好的安胎药，而如今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调养身体的补药了。

“温贵人那边可确实是有孕了？”

“奴婢一早去打听过了，听说昨儿晚上淑妃娘娘特地请了太医前去问诊，错不了的，想必这会儿御前的赏赐已经到玉华宫了。”

丽嫔喝药的动作一顿，指尖倏然抓紧，不过一眨眼，泪水便留了下来。

“阿韫，你可要帮我。”

姜韫抬头对上那双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鹿眼，应道“阿韫自会帮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丽嫔总觉得姜韫有些不一样了，明明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软，那双眼望过来时也如往常一样的让她觉得温暖极了，就像是被人看做珍宝一样。

想到昨天夜里嬷嬷的计划，丽嫔下意识的有些心虚，突然就不敢面对这样一双眼睛。

抬手扶额道：“我有些乏了，你也下去歇着吧。”

“是。”

姜韫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出内殿。

顺着游廊走到西边的跨院就是含秋宫大宫女的住所了。

眼下是冬天，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好在这个地方向阳，虽不及主子住的大殿温暖，对一般的小宫女来说也已经足够。

行至门口，正要进去，却听得后面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如今你倒是发达了，我还当你再看不上这破地儿呢。”

姜韫转身，望向从对面厢房走来的女子，正是方才在正殿门口遇见的文柳。

此时她已经另换了一身衣裳，粉红的夹袄套在宫女服外边，颈边围了一圈绒毛，显得脸格外娇俏。

下身是同色的长裙，行走间似杨柳摇摆，又重新上了眼妆，看起来倒不像是伺候人的宫婢了。

“怎么，如今你还没出这宫门呢，就看不起昔日的姐妹了？”见姜韫迟迟不说话，文柳愈加生气。快走几步，拦在姜韫身侧。

“你我一同服侍主子多年，你该知道我心里最想的是什么。”

看着眼前一脸怒容的女子，姜韫莫名的有些想笑。

“主子待你不薄，你最好是没有痴心妄想。”文柳没想到姜韫会这样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甘，挤开姜韫，转身往正殿去了。

姜韫回头望向远处的正殿，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殿的四角高高翘起，像展翅欲飞的燕子。

姜韫就那么望着，好像过去了很久，但其实只不过是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罢了。

这深宫，哪有什么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