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忘记为她吹灭蜡烛,关窗户。
黑暗中,华平乐感觉到无声的笑容在自己唇边绽放。
其实辈子死后种种,她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不知道的,也不过就是竟是王妙儿亲自动手剥了她的皮,又亲自动手硝制。
那时候,兄长一心撮合她与苏羡予,在父亲那得不到支持,便整天地游说她。
父亲疼爱她到几乎溺爱的程度,又因为她一出生,就将送她去福州,好不容易从福州回来,又将她送进深宫之事,深觉亏欠于她。
只要是她心之所愿,心之所爱,父亲一定不会让她失望、伤心。
兄长深知这一点,所以不遗余力地见缝插针想要说服她。
她不胜其烦,特意去看了《周易》,然后对兄长道,“苏世兄唇薄眼尾翘,是个薄情心冷之相,兄长挑至交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
兄长立即反唇相讥,“那王姑娘就是伪作温厚,心思诡谲,你挑手帕交的眼光更不怎么样”。
现在想来,其实他们兄妹的眼光都不怎么样。
不过苏羡予再怎么说也养大了阿鲤,王妙儿却是亲手剥下了她的头皮,又亲手硝制。
真是难为她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学会了那么肮脏恶毒的法子,又不嫌自降身份地亲自动手!
噢,也说不定,她就是为了要亲手剥下霍瑛那一身让她羡慕嫉妒的美人皮囊才特意去学的。
这样说来,她挑手帕交的眼光却是比兄长挑至交的眼光差多了。
不过,好在她养孩子养得还不错,她的福哥儿长成了她期望的样子,坦荡正直却又不失温柔。
华平乐回想着霍延之笨手笨脚给她盖被子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加深,她的福哥儿长大了……
……
……
华平乐怀着这样的安慰和温暖闭眼睛,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而踏实,一个梦也没做,醒来后兀自留恋于那温暖宁和的踏实感,久久不愿动弹。
半晌,她才想起还约了霍延之跑马,懒洋洋扬声喊来人。
不一会,阿弩就飞快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兴奋喊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了!王爷一大清早就来了!”
华平乐立即抓住重点,“一大清早?”
“是啊是啊!门房早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站在咱们家大门口,吓了一跳,仔细看才知道是王爷!
那时候天还没亮,当归是后来才牵着马来找王爷的”。
华平乐咬牙,也就是说霍延之他是将名册送回去后,等宵禁一结束就到了华府门口等着!
她让他睡一会,他是当耳旁风了吗?
“姑娘你一直不醒,王爷在这等着无聊,见我们的院墙太矮了,就带着当归在我们的围墙埋了一层铁蒺藜。
姑娘你再不醒,他们就加好了,你都看不到了!”
华平乐,“……”
所以他这是在自己爬过一次墙后,生怕别人有样学样?
华平乐其实不太想看霍延之给她修院墙,但阿弩体会不到她的心情,随意找了件衣裳伺候她穿,又随意给她挽了个单螺髻,连发冠都不记得给她戴,拉着她就往外跑。
然后,华平乐就看见已经成为大萧下口中“战神”的福广王挽着袖子,将袍子塞进腰带,像个泥瓦匠似地蹲在她鸿雁居院子的围墙埋铁蒺藜,她甚至从他认真的侧脸看出了兴致勃勃的味道。
华平乐,“……”
她收回他已经长大了的话。
阿弩高兴地朝霍延之挥了挥手,“王爷!姑娘醒了!”
霍延之偏头看了过来,在看到华平乐的一瞬,唇角下意识扬起,又立即反应过来,抿唇将扬起的弧度压下,以让自己显得更加成熟稳重,“等我一会,马就做完了”。
阳光下,墙头埋得密密麻麻的铁蒺藜只留出尖锐的角在外,闪着危险的寒光。
蒺藜原是行军打仗时,埋于地面,再洒一层薄薄的土,用于陷马的暗器。
很明显,霍延之是想用这些蒺藜叫那些胆敢翻她墙头的人直接戳穿脚底板,掉下墙头。
华平乐,“……”
她的院子到现在也就他翻过,很有可能下一个翻她墙头的还会是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被自己亲手埋去的铁蒺藜戳到?
这时候当归也看到了华平乐,高兴朝华平乐挥了挥手,跳下院墙,冲还在院墙的霍延之直挤眼睛,暗示霍延之在华平乐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唔,华平乐面无表情地想,也有可能,他很快就会被戳到——
他和当归显然是从院墙两头开始埋起,慢慢往中间退。
这时候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当归下来了,就只剩下他完成最后一小截。
按他插铁蒺藜的那个密集程度,他在埋最后几个铁蒺藜时肯定会戳到脚。
她正恶趣味地等着看霍延之到底怎么埋那最后几个,又会不会如她预想的戳到脚,霍延之忽地站了起来,跳下院墙,冷着脸对当归道,“你去将最后一点埋完”。
当归,“……”
他没有王爷那么好的功夫,这最后一点,他就算再踮着脚,也肯定会被戳到!
王爷肯定是嫌他刚刚跟华二姑娘打招呼的时候太热情了,在报复他,好叫他被自己埋的铁蒺藜戳得几天都走不了路,更笑不出来!
霍延之根本没理会亲卫痛苦的表情,对华平乐道,“饿了吧?今天晚了,不能出城了,我带你出去吃东西,九方军师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华平乐还未说话,阿弩阿戟就欢呼起来,“好吃的好吃的!王爷你真是太好了!以后一定要多来啊!”
阿弩说的话,霍延之很爱听,就没有计较她们不懂事地要跟去碍事,自去净了手,带着华平乐主仆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当归,“……”
埋铁蒺藜有他的份,吃好吃的怎么就没他的份?
王爷实在是太小心眼了,他绝对是在报复,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