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挂断电话,早在陈红开始发飙的时候,她就想挂断电话,可惜她没有,就一直静静地听,隔着电波,关山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丝伤感和自嘲,掺杂着苦涩和寂寥。
午后的阳光穿透窗幔,若隐若现地射进客厅,石头惬意地趴在她光溜溜地脚丫上,睡梦里伸出长舌舔啊舔,做着关于肉骨头的白日梦。
她看着桌上透明花瓶里的一朵小雏菊发呆,想着认识关山以来的种种,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以为是关山,赶紧按下接听键,居然是老妈!
还在不死心地继续纠缠女儿,“……你哥哥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家里一睡就是三天,在这么下去,妈没法活了……”
“哥哥不是学建筑的吗?现在房地产这么火爆,找个事做不难吧?”沈东从东南大学建筑系毕业数年,要学历有学历,要经验有经验,沈爱丽有点不相信,他会找不到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工作当然找得到,可那都是些什么工作啊,月薪三五千的普通职员,隔三差五还要冒着大太阳跑工地现场!”瞿珍说出重点,声音忿忿然拔高,“你哥哥被我和你爸爸惯坏了,怎么吃得下这样的苦?”
她无言以对:“那他打算怎么样?”
“听说山河集团在梅花山那边,新开发了一个住宅小区,爱丽爱丽,你能不能跟关总说说,让他安排你哥哥当个项目负责人什么的?”
“妈!哥哥刚刚在山河集团捅那么大漏子,害人家损失一千万,现在还想回去当什么负责人,我说不出口!”她在关山面前已经够难堪了,不想再欠他人情,只能狠下心拒绝老妈。
瞿珍在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爱丽眼泪簌簌落下,手里的手机拿不稳,差点掉到地上。
关山眼疾手快地地接住,拿到他自己耳边听得津津有味……
终于,他听不下去,按下扩音键,隔着老远开口:“适可而止吧这位大妈,你的意思你女儿已经一字不漏地转达,明天让你儿子来山河集团找我。”说罢按下停止键,扔进沙发角落。
沈爱丽把饭菜放进微波炉,心虚地看了看客厅里逗弄石头的关山,“我妈妈她就是性子急,人其实挺好的……对我也好。”
关山没接话茬,继续折腾那只倒霉的藏獒,“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骂你的?”
“没有没有,我妈很疼我,真的,刚才……可能是她太担心我哥哥,所以”沈爱丽矢口否认,尴尬地垂着头,卯足了劲在切菜板上砍一颗洋葱,非常用力地砍,辛辣的气息薰得她眼泪一颗接着一颗。
关山走了过来,大手很轻很轻地抚上她的脸颊,替她擦掉眼泪。
她还是没命的哭,曾经有人说过,每一次强忍下来的眼泪,都会积在身体里看不见的角落,积满了就爆发。她记不清有多久没哭过,早就积爆了。
关山一根一根扳开她紧抓菜刀的手指,双臂紧紧抱着她,“好了,都过去了!”
他越是这样安慰,她哭得越是厉害,声嘶力竭,差点喘不过气,莫名其妙地就想起许多辛酸和讨厌的往事,到最后什么委屈都涌上来爸爸早逝,妈妈偏心,暗恋无果,上司欺压,甚至小时候被邻居家的调皮蛋追得跌进水坑的糗事,都在心里重新上演一遍……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半躺在客厅硕大的沙发上,关山领着石头并排坐在地板上,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就差唱安眠曲了。
她尴尬地滑下沙发,冲进浴室洗去满脸泪痕。回来就看见关山已经坐在沙发上,用手指给大狗梳理皮毛,石头惬意地直哼哼,躺在地上的大尾巴懒洋洋地左摇右摆。
曾经是剽悍的雪山藏獒,被主人调教成逆来顺受的宠物,关山踢它、踹它都没见它叫过,她甚至都没听它跟别的狗一样狂吠过。
她心思复杂的抚摸石头的大脑袋,“真乖!”
“那得看跟谁在一起,我每次出去遛它,这附近的狗都不敢惹他,”关山面露得色:“石头和别的狗打架,就从来没输过。”
“啊!”沈爱丽不敢相信的看着貌不惊人的石头,主人强大不意味着宠物剽悍,它就不怕吃亏?她以前没怎么见过藏獒,只觉得土不啦唧的很不起眼,朴实的跟它们显赫名声不成正比。尤其是见了石头对主人逆来顺受的模样,更先入为主觉得它很逊。
“人长得漂不漂亮人说了算,狗长得帅不帅狗说了算,”关山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石头很受欢迎,每年发情的时候,都有一长溜漂亮狗送上门来。”
沈爱丽扁扁小嘴,气道:“它也跟你一样,来者不拒?”
不过是随口多问了一句,她从此多了一项遛狗的差事。
中山医院外科楼所有的人,都开始把沈爱丽当成关山的女朋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
关山曾经嬉皮笑脸,说什么百年修得同船度,他前世一定敲穿了一千只木鱼,今生才有机会跟她同床共枕。
她在心里讪笑:同床共枕是因为亏了他一千万,跟敲木鱼有什么关系?如果非要说有,也是她上辈子偷懒,忘了在佛前焚香祷告,才落得这辈子跟吴越擦肩而过……
关山看她发呆,满脸坏笑的凑上来:“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是喜欢坐布沙发,还是真皮沙发?”
她想也不想的回答,“布沙发,环保又漂亮。”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跌坐在关山怀里,“这房子里的沙发全是真皮的,只有我腿上裹了睡袍,算是布沙发。”
她赶紧改口,“我坐真皮沙发!”
下一秒,关山身上的睡袍跌落在地,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腰间的瓜皮内裤,气道,“你搞什么鬼?”
关山促狭的攥着她的纤腰,强迫她稳稳地坐在他腿上:“喊什么,这可是纯天然真皮沙发!”
沈爱丽又羞又窘,这阵子他不大逗弄石头,兴趣都转移到她身上。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坐在关山身上,竭力伸出手臂勾了过来,居然是吴越打来的!他已经顺利拿到博士学位回国,想约老同学出来坐坐。
她的心激动地怦怦乱跳,嘴里“嗯嗯”答应着,动作激烈的摆脱关山的钳制,跑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窗帘被晚风吹起,轻轻飘扬,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关山一个。
几分钟后,她情绪激动的回来,看见某人阴晴不定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赶紧撒谎补救:“科室突然来了几个重症患者,让我回去协助处理……”
“我不喜欢石头背着我出去乱跑,”关山摸着藏獒的脖子,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扭过头不再看她,“我让小杰送你回医院。”
沈爱丽很感激他的体贴,只可惜她的目的地不是医院,而是医学院。
刚才在电话里,吴越一改多年来的暧昧不清,语气里多了从来没有过的坚定,非要约她去看一场电影。
沈爱丽记得吴越曾经说过,他从来没有主动开口约过女孩子。她这些年也见惯了他分花拂柳,片叶不沾,乍然而来的温情脉脉,她还真有点手足无措,终于答应和他一起去看电影,地点就在母校。
小杰顺风顺水地送她回到医院,她装模作样地上了一趟外科楼,心绪不宁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终于按捺不住,把约会的事告诉了正在值班的可可,她立刻把眼睛睁得圆溜溜,“沈爱丽,你想脚踩两条船?”
她哭笑不得,“只不过是看场电影而已。”
“还而已!这事关总知不知道?”可可对她不以为然的态度大为不满,“别忘了你现在的男朋友是他!”
雨丝斜斜地从天空落下,医学院里笼罩着一层飘渺的轻烟,人来人往,面目模糊。
沈爱丽走过图书馆拐角的时候,看见一双情侣隐身在角落里,悄悄拥抱。看见有人经过,女孩马上红着脸转过身去。
为什么会害怕被看见呢?恋爱应该会使人变得大无畏,不会介意时间,不会介意天气,只会在乎此刻站在面前的人,她暗暗在心里替自己打气。
吴越撑着一把大大的雨伞,站在主教楼前等她。两人并肩走过长长的林荫大道,一起来到逸夫楼后的礼堂,他先带她找到位子坐好,自己到旁边去买饮料。
很体贴,很绅士,她强压住内心的惶恐,微笑着点点头,心中隐约觉得不安。
大幕拉开,礼堂里的灯光黯淡了下来,银幕上开始放映片花,吴越不知为何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安地翘首四顾,丝毫没注意到左边的空位上坐下一个人,直到那人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左手。
她诧异地几乎叫出声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安静!”不容置疑地口气里,似乎还裹挟着丝丝怒气。
这声音……这声音难道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背部升起一阵寒意熟悉的体温,五指紧扣的感觉,的的确确就是关山!
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行踪,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一片惊疑慌乱中,吴越回来了,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喝吧,可以暖暖胃,这里的冷气挺强的。”吴越说罢,在她右首坐下。
“谢谢。”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这个吴越,居然跑老远的路,替她买来夏季难得一见的热饮。
电影开始播映了,冯导的浪漫文艺片非诚勿扰,来看的人几乎清一色都是校园情侣档,沈爱丽忍不住喝了一口热巧克力,本该是甜甜的滋味,但她却感到无比苦涩。
一片黑暗之中,关山的手一直用力地握着她,始终不肯放开。
电影的最后一幕,似乎是一个温馨感人的结局,所有的观众都发出满足的赞叹,然后纷纷站起来离开礼堂。
“好看吗?”吴越微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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