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前天走的。
戏班子是今天请的。
大清早的,这座小县城西北角的一处露天空地上,就见戏台高筑,底下坐满了人。
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走的是苏家的老太爷,活了八十有四,算是高寿了。
可甭看是喜丧的架势,老话说的好“纸包不住火”,何况这邻里可没人是傻子,都心知肚明,老人那哪是什么寿终正寝,分明是被活活给饿死的,现在还想落个好名声。
说起来,苏家在周围十里八乡还有些名声。往上倘若再推个百多年,祖上那是出过当官的,正儿八经的知府。
啧啧,从四品的官老爷,放在当年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人物,野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可那年头,正值乱世。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苏家的祖上也没能例外,暗地里捞起了油水。
结果没成想赶上个灾祸之年,赈灾施粥,救济灾民的时候,那碗中薄粥寡淡如水,筷子竟然在稀粥里给浮了起来,落了个抄家问斩的下场。
其实苏家以前可不姓苏,就是由此开始,才改的名,换的姓。至于原本姓什么,许是祖上出了个贪官,干脆连名姓都没传下来。
原本风光无限的苏家,自然是砍头的砍头,下狱的下狱,家破人亡。
要说这也是报应,罪有应得,怨不得谁。
可要不说是贪官呢,精明老辣啊。苏家祖上想是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干脆提前布置好了后事,把贪污的银子藏了大半。不光银子藏了大半,他还偷摸藏了个儿子,只让儿子躲得天高地远,过着改头换面的日子,生生给熬了过来。
不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捞来的银子也没能换来子孙富贵,绵延后嗣。富不过三代,到了苏老头这儿,好不容易凭着那些银钱当上了地主家的少爷,可好日子没过上两天就倒霉了。
哎呦,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折腾,一家老小也就他勉强撑着一口气从猪圈爬了出来,拖着条跛了的右腿,就剩半条命了。
往后那更是苦了半辈子,穷的连耗子都懒得惦记。
但苏老头可不是孤寡老人,早些年世道动荡收养过三个苦命孩子,一子两女,全都含辛茹苦抚养成人。可谁能想到,人活一世,临了竟落了个饿死的下场,真就让人唏嘘不已。
提起苏老头,镇上人知道的不少,好的坏的,什么说法都有。
不过,除了地主家的少爷外,有人说老人年轻时当过刀匪,一身的刀疤;也有人说是打过仗,上过战场;但最神秘的说法是老人当过收尸人,练就了一身行走阴阳的本领……
可惜,传的再神,却难能善终。
老院里。
招呼客人的是个中年妇女,瞧着四五十的岁数,大手大脚,肤色黝黑,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可别看披麻戴孝的,她手里还攥了把瓜子,时不时嗑上两颗,朝周围人招呼着,满脸挂笑。
女人身旁还站了个瘦高个的汉子,同样也是在笑。
瞧着俩人那副嘴脸,周围人心里暗暗嘀咕,“确实该笑,苏家祖上传下的那些老物件恐怕都已经找到下家了,穷了一辈子,突然间暴富哪能不笑!”
就昨天夜里,老人那张黄花梨的木床都被这儿子和儿媳给偷摸卖了。
因为这事儿,两个女儿还特意来大闹了一场,但眼下看这情形兄妹几家八成已经谈好怎么分老人剩下的东西了,不然今天哪能这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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