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萧锦棠询问,她张口欲言却发觉自己方才想好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就在她心下正组织语言时,萧锦棠又缓缓开了口,他强压住了心中悸动的心绪,使自己的声色听上去尽可能的平和:“清和,这山上清寒无趣的紧。若你委实……奈不住这清寂,不如明日便回镇国公府上吧。”
楚清和闻言先是一愣,但旋即她眉峰一挑,倒颇有几分柳眉倒竖的愠怒之意:“锦棠你是何意?怎么跟变脸似的?这是要赶我走?”
少女连珠炮似的一串逼问让萧锦棠难得的手足无措起来,他心道让楚清和下山一是因自己之变不知如何面对她,二是这山上委实清寒,楚清和这好动的性子不得憋出病来才怪。可不曾想自己这一言反倒是触了楚清和的霉头,而楚清和又不是萧锦月,他纵是再会揣度人心,也不知如何安抚一个生气的姑娘。
“你……你别气了,我是想说”我是想说什么?说自己不知如何看待她?萧锦棠也有些急了,他只觉万语千言尽数梗在喉中却不知如何择言。楚清和见萧锦棠面色忽变,心道定是自己作弄太过,她忙敛佯怒之色,可又见萧锦棠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嘴唇颤动的模样终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声。
萧锦棠更不知楚清和所想为何,他看着掩唇笑弯了眼的楚清和忽觉着她像是一只狡黠灵动又有些可恶的赤狐。楚清和倒不知萧锦棠已在心中将自己比作狐狸,她忍住笑声,半晌才顺匀了心下那口气。
“哎呀,我怎么会生气?这眠龙山上虽清寒,但却比玉京自在不少。那日雪菊清宴后,母亲相中了那刑部杨尚书的嫡子。她老想着让我跟那杨公子见个面,要我在见面之前好好练练什么插花茶道……哎这想想都烦,你还赶我回去……你这难道不是坑我么?”
“不过玉泉姑母相中的人,想必不会差罢。”萧锦棠闻言却是面色一黯,楚清和的无心之言却字如千钧,在轻描淡写间无形之间挑开了二人之间那无法跨越的鸿沟天堑,而他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期冀就这般被溺入无望的深海,那浸骨的寒凉自心口向着全身上下的神经末梢开始蔓延。萧锦棠忽的觉得冷极了,可这寒意却让他的头脑分外清醒。
“杨尚书为人刚正,在朝中亦不结勾结党派,更不与兰氏同流合污。杨氏虽出身不如四大家族那般高贵,但也算得是开国世家,想来其子若父,而能得玉泉姑母青眼,想来那杨公子定是风姿人品皆是过人”
“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一样呀?”还没等萧锦棠说完,楚清和便皱着眉气哼哼的打断了他的话:“年纪小小,说起大道理还头头是道,你还是不是我朋友呀,怎么都不帮我说话的?”
楚清和说着瞪了萧锦棠一眼,她语气虽是嗔怪,但一向明媚跃动的眼底却是难得的流露出几分落寞,像是晴空之下忽的落下了绵绵细雨:“都没人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喜欢过谁吗?”萧锦棠闻言只觉心下一震,他心头那点快要熄灭的期冀忽的盛放燃烧起来,像是要燃尽的蜡炬最为热烈上窜的火苗,又像是心底突然有个被困的小兽在猛力的咬着关住自己的栏杆。
“我也不太明白,或许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我认为的喜欢是相处愉快吧,比如我很喜欢跟锦棠这么聊天,喜欢跟哥哥去打猎赛马……但如果想跟他过一辈子,那应该就是母亲说的爱了。”楚清和托着腮陷入了遐想,衣领里露出的一截素白的颈子被烛光染上苍丽暖融的橘色,她看着壁上跃动的烛影,英气的眉宇却是勾缠出一片婉丽。
萧锦棠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清和,她应该是如火如蔷的,但此时她与生俱来的英气和独属少女的柔婉忽的在她眼角眉梢杂糅出一层朦朦胧胧的妩媚,她眼底流淌的光华若星火:“这样的人,一定要跟我志趣相投。要陪着我行遍天下,要跟着我去凉朔关,春天浅草没马蹄的时候,与我共踏春色风光。他还要对我好,我说东他不能往西!”
楚清和没头没尾的说着,但说着说着她有些羞涩的笑了,少女的面上泛起了微微如酒醉般的酡红,又认真的补充道:“一定要功夫好的,能保护我的,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啊。”
萧锦棠心如沉石,他认真的将自己跟楚清和所提出的条件比对,却发现自己应是全部不符的。但不知为何,他一直不安的心却是定了下来,他不再逃避楚清和的目光,而是直直迎上那如星般的瞳眸:“可这样的人,如果拥有了却失去了……如果终要失去,你会怎么办?”
楚清和眨了眨眼,不知萧锦棠为何会忽然没头没脑的问这个扫兴的问题。但萧锦棠的神色不像是玩笑,他十分认真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确认着什么。思至此处,楚清和忽的福至心灵,难道今日萧锦棠躲躲藏藏就是在想这些?难怪他想不通,因为自己也不明白呀!但萧锦棠毕竟比自己年幼,若是自己说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岂不是丢大了脸?
思至此处,楚清和沉思半刻后才缓缓开口,她一字一句,尽力想让自己的话听着像是那么回事:“那就好好记住每一个拥有过的时刻吧,即便结局再令人惋惜,但回忆中总是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
“可如果心中恋慕,但却求而不得呢?”萧锦棠启唇又问,茶案之下他的指关节已被攥的发白。
“那就争取!如果不曾力争,那有怎么算得求而不得?如果求不能的,那就……顺其自然。”楚清和倒没注意茶案之下萧锦棠的动作,她抬手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瞳中如有蜜酒流淌:“北燕的猎人经常说捕猎要耐住性子,越急越没猎物。所以他们会在草原上挖出深深的坑,在里面灌上水和夹子,过两天去收,就会发现里面有新鲜的沙鼠。”
她说着直起身子,像是微醺一般意气上头,飞扬眉宇间像是藏了一弯出鞘弧刀。她的眉眼婉约且肃杀,一面说着一面猛地一拍桌子,带着威压全场的气宇:“都说缘分都是天定的,但我只知道,我遵从我的本心就好,如果我爱上了谁,那就力争,哪怕像是北燕女人那样”
“按照北燕的规矩,如果两个男子爱上了同一名女子,那就相约生死决斗,直到一方认输或者死去才结束。赢的人就能娶那位姑娘。而若两名女子看上了同一名男子,也是相同的规矩。我要是看上谁,谁要同我抢,那我就拿着刀去同她打一场,输的一方退出这段关系!”
楚清和说着又是一叹,眉宇一蹙又是多了几分壮志难酬的悲凉:“如果他不喜欢我,那我就好好的看着他,我知道不跟他在一起一定是最好的安排,我也会继续等,继续寻觅,直到他老死在我心底……或者等谁再闯进来。”
等他老死……等谁闯入……
萧锦棠忽的想抬手抚上楚清和的眉眼,哪怕他知道这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望,但他下意识依旧希望能触摸女孩轻骑踏飞草的背影。她现在有些落寞,停下了她的脚步,是不是也代表他与她之间无限接近但无法相交的命运能多一分其他的可能?
可萧锦棠没有动作,他依旧静静的看着面前鲜活明丽的少女。而那少女豪气干云的抒完心胸方是如梦初醒一般回想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而这一回想,她不禁赮红了脸……自己方才都在胡扯些什么鬼话!
回忆方止,楚清和真想给自己两巴掌让自己好好清醒清醒,但萧锦棠还看着,自己哪能跟个疯子一样自己打自己的?可自己方才说的,也跟疯子无甚差别了,这一通胡话也不知萧锦棠听进去几分。楚清和越想越不堪,思忖半晌终是开口想将这话题给带过去。
“我……我说了这么多,那锦棠你呢?”她看着萧锦棠,心里是怀揣了十五只兔子七上八下的,可不曾想萧锦棠却是轻笑出了声。
这声轻笑令楚清和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她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却见萧锦棠神色肃定,看着自己的眼睛,深碧的眼底像是燃起了燎原野火:“得不到那就得不到,但如果孤得到了,那孤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好志气不得了!只是做皇帝要雨露均沾才能平和后宫!”楚清和心里暗舒一口气,对着萧锦棠就是一个抱拳施礼。她想着萧锦棠还好没借着话题揪着她不放,但见着萧锦棠如此认真,楚清和又不禁想打趣他几分,可话未出口,便又听得萧锦棠沉肃言道
“那孤便独宠皇后,皇后为孤之发妻……如果我心悦一人,那她就是孤唯一的皇后。”萧锦棠一面说着一面抬腕拿起棋盘上的黑后,他的指尖摩挲着那枚后棋,像是宣誓又像是不知对谁的承诺。楚清和心下蓦地一震,不知他这般是说给谁听,但这堂间之内,又只有他们二人
楚清和不知如何开口,她忽的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的少年。而就在二人之间陷入短暂静默之时,堂外的门棂被轻轻敲响,只听得福禄开口打破这一室寂静:“启禀陛下,楚统领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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