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楼外的空旷敞地,吴永和从包里掏出一整叠的信笺,紧紧捏在手里,半晌没有动静。
李烈从王建国那里借了一只铁盆过来,又在上头淋了一些汽油。吴永和将那叠信笺,一封封的往盆里放。然后从李烈手里接过汽油,将那小瓶子里的油给斟得干干净净的才算完。
他亲自划了火柴,一瞬间的功夫,那些信笺便烧得吱吱作响。烈焰纷飞,在两人的注视下烧得正旺。
吹来一阵风,将信笺烧成的焦片打了一个回旋,卷到了半空中。吴永和痴痴的抬头望着,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仿佛他的魂魄也跟着这团火焰,全吹到了天上去。
烧得差不多了,火势一点点的消弭了下去。吴永和伸出手来,捞起了一把温温软软的纸灰,喃喃道:“人这一辈子太短了……”
“人生再短,山水终有相逢。”李烈站起身来,定定的望着吴永和说道。
吴永和咬了咬牙,咀嚼着嘴里的苦涩滋味,徐徐点了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回到了仪容整理间外头。这个时候,顾笑刚好与澜澜谈好话,正从里面出来。
见到吴永和的刹那,顾笑的脸上先是抽搐了片刻,而后闭上了眼眸:“错了就是错了,你铸成的大错,是不可能再弥补的。人要是有了悔意就可以被谅解,那这世间的事情就太不公平了。”
吴永和蠕动着干裂的嘴唇:“是我……”
“你可以进去,送母亲最后一程,一会就要棺木入殓火化了。”顾笑背对着吴永和,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但这不代表我认为你可以得到宽恕或者原谅,我个人依旧觉得你是个老混账,死不足惜。”
“可是我知道,就算是母亲离开的最后一刻,心里头挂念的还是你。倒是宁愿你余生都活在煎熬悔恨里,这或许是对你最好的惩罚……一切都是看在母亲在天之灵的份上,她等着你,盼着你,这漫漫长路耗尽了她的一生。最后这一程路,我不想她再继续孤单等下去了…….”
李烈陪着吴永和踱步进了仪容整理间,澜澜已经在里头等着他们了。一盆洗脸水已经打好放在一边,这也是入殓的一道程序——由家属亲自给逝者亲自清洁、抹擦面容,以示将逝者这一生的生老病痛一概清洗抹除干净。
吴永和从温水里将毛巾捞起,在手里来回翻了个面再使劲拧了一把,水杯绞干了一些。趁着热气,他将毛巾捂在青芙的脸上,只留下眼睛眉毛在外头。片刻之后,他再轻柔地用毛巾揩拭她的面庞。
潮湿的热气顺着鼻腔,窜到了青芙的五脏六腑里。她这一生太过劳累了,也到了好好休憩,喘口气的时候了。
吴永和从怀里缓缓掏出一盒双妹牌雪花膏,用指腹在上头打了个圈,而后一点点的细致地抹在青芙的脸上。
灯光下,她眼角的四周有不少延伸出来的鱼尾纹,整张面孔是说不出的苍凉和婉约。雪花膏一沾上她的皮肤,余香悠悠散开,久久没有散开。
他又用花露水喷在梳子上,在她鬓边一下下梳着。阵阵暗香从里间沁透而出,时浓时淡。
“雪花膏和花露水,都是离开之前答应过你,要从南洋带回来的。最后这个承诺,总不能再食言了……”吴永和呐呐说着,眼里噙满了泪水。
他缓缓又拿出一条西湖水色的丝巾,一头撘在青芙的胸口,一头掖在衣服的斜襟里。她的嘴唇在这一刻显得十分的柔和,好平静,好平静,仿若从未离去一般。
吴永和慢慢在床头跪了下来,将脸偎在青芙的手腕上。
手腕是冷的,泪却是温热的……
忙完一切,澜澜与李烈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一程吧。”澜澜看了眼一旁怅然若失的李烈,径自将副座的车门打开,示意他上车。
申城城区的街道上,行人已经绝了踪迹,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车子,不时从眼前飞驰而过。
红绿灯口,车子停了下来,李烈抬头愣愣的看着十字路口,好像陷入了迷宫里头。明明今天在殡仪馆忙了一天了,已经累得随时可以倒地睡着。可是这会他觉得头有些沉重,眼睛也酸涩的不行。
“心里不好受吧?”澜澜没有去看李烈,手在方向盘上略略摩挲了下:“我刚进殡仪馆的时候也是这样,见不得家属哭。人家哭,我也忍不住跟着哭,到最后一天工作下来,整个人精神就完全被抽空了。”
“生离死别,好像以前在书里、电视上经常能窥见。艺术作品里,爱的不可磨灭总是永恒的话题。一切如果只是浮在纸上,那仅仅就是一段阅读体验。我没有想到过,近距离跟大体接触,跟逝者家属接触,竟然是这样一段体验。我甚至不能找出任何的形容词去形容这种感觉,好像一下子语塞了,只知道心里头很难受。”李烈喃喃道。
路灯下的垃圾桶,桶口塞满了一大堆生活垃圾。里头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啤酒瓶、包装袋、甚至是一个被丢弃了的真人等高的假人模特。
澜澜撇了撇嘴,一脚油门突然踩了下去:“你坐稳了。”
李烈猝急不防的往前一仰,整个人脑袋磕碰到前面的挡板上,禁不住“哎诶”一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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