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青芙哄着顾笑睡觉,而后她摸着黑到了楼下,从厨房的柜子里取出小半瓶的花雕酒。
这还是先前办婚事的时候,永和专门托人从绍兴买过来招呼亲戚朋友的。里里外外招呼的人多,最后就还剩下这么小半瓶来。
平日里永和和青芙都不大喝酒,因而这花雕就一直在橱柜束之高阁,也没有想到拿出来过。
这会青芙就倚在橱柜边上,喝起了酒来。这酒是一点点从嘴里送进去的。青芙不是个会喝酒的人,也不敢喝的过急或者太大口。
缓缓的酒过了嗓子,辛辣又透着一股子花雕专有的醇厚芳香,就像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刺的她嗓子有些发毛。她竭力用劲地咽了口唾沫下去,想要将这种异样的感觉给抹平。
只是到底花雕后劲太凶,没两下,青芙便觉得难受得不得了,一下就跟着呛的连声咳嗽了起来。这酒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喝的,难得喝一次还有些不上道呢,青芙想着苦笑了一声,揩了揩眼角呛出的泪。
说也有些奇怪,这一叠声的咳嗽好像将体内淤积的心绪一概送了出来,没一会就感觉到了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顺畅和舒服。
青芙盯着手里那瓶花雕,还有窗外若隐若现的红色灯笼,一时间感慨了起来。也难怪都说借酒浇愁呢,这酒的确是个好东西,让人喝的稀里糊涂的,心里头也便跟着放松了。
隔日清晨,顾笑下楼的时候,差点被满屋的酒气给熏的摔下了楼梯。她一面掩着鼻子,一面将窗户大敞透气:“妈妈,你这是喝了很多酒么?都说喝酒伤身呢,您少喝些。要是觉得心里头烦闷,那笑笑陪您说说话,好不好?”
青芙笑笑,将顾笑揽到怀中,下巴靠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着:“乖孩子,妈妈就是觉得这酒喝了带劲,就喝那么放纵喝一回,放松下罢了。没什么事的,你别担心。”
这日的早饭,青芙烧了点豆浆,又蒸了家里最后一屉小笼包。小笼包拢共就十个,她分成了两份,一份给顾笑,另一份则放在一边,用罩伞盖上。
“妈妈,你怎么不吃,还放在边上呀?”顾笑狼吞虎咽地就着豆浆,吃着小笼包不解道。
青芙疲惫笑道:“给你阿婆也留一点,她也喜欢吃这猪油膏做的小笼包呢。”
闻言,顾笑诧异地张了张嘴,想着真要是等阿婆回来了,那这屉小笼包也早就坏掉了。虽然她心里有许多似懂非懂的问题,但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她生怕多问一句,母亲都要跟着伤心。
到了傍晚时分,突然有人来敲门。青芙开了门,就看见门口来人身穿深蓝色缎面长袍,足踩一双沾满了尘土的黑色皂鞋,头上戴了一顶文明礼帽。又有几络灰白的头发,从帽檐边露了出来,显露着他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
“周老先生?!”青芙脱口而出,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见到从苏州远道而来的周天仁。
说起来,周天仁寻常无事是很少出苏州城的。上一次为了她与吴永和的婚事,专门走了申城这一遭已经是破天荒了。没想到今儿个竟然又在家门口见到了他老人家,这实在叫青芙觉得诧异。
青芙不知道,周天仁来是有什么事,难道他也知道姑母被绑票的事情了么?又或者是来问永和下落的?她吃不准周老爷子会问起什么,只觉得他肯来这一趟,真叫她心里一时平静了不少。
来者都是客,青芙忙将老爷子给迎进了门。顾笑去拿杯子,被周老爷子拉着手抱了起来:“你们娘俩都别忙了,我不是来给你们添乱的,纯粹就是来说两句话就走。”
这个时候,就见着周老爷子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整包银元,还有几锭碎金。青芙触电一样把手伸回,错愕地凝视着他:“您这是在做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拿这些钱过来干嘛?”
说着,青芙把银元和碎金推了回去:“您来,我们随时都欢迎。但是您是我们家的贵客,断然不好收您的东西的。”
周天仁摇了摇头,慢条斯理说道:“人生几度秋凉?我这一把年纪了,怕是也没几年活头可盼的了。我这要是往后死了下了黄泉,难不成还能把这些身外物带上么?你姑母当初是我救下来的,做人要有始有终,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落难不救。做人不仅仅要讲本分,更要有情有义,这才不枉来这人世一遭呢。”
“你也看到了,这里就这么几百块钱,再加上一点碎金子,多少总是能派上用场的。我把在苏州的老宅卖了,杭州乡下我还有块地,等找到了买主,这还能帮衬上一点。你都先拿上,别想着你一个人就可以。这么沉的胆子,永和又不在,你一个人扛不住的。”
“不,我要是拿了你这钱,那才真是要遭天谴了。您待我们全家恩重如山,哪还能邀您卖房的钱呢?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能拿您这钱呀!”青芙急得站了起来,眼圈早就红了大半。
“你要是不肯要啊,那才真是拿刀子剜我心呢。我是真心疼你们这些个孩子,年纪轻轻的,都遭了多少磨难呢?不应该啊…….要不是你们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也不会专门跑这一趟的。”
“这钱你便收下,将来等永和回来了,你俩一块挣钱还我便是了。我心里头也总是不相信他这小子会不明不白就死在外边了呢,想着他命硬,还是会回来的吧。”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周天仁便不再久留,直接起身告辞回苏州去了。青芙手里揣着那包银元和碎金子,只觉得这份恩情重如山。
等到她赶过去与绑匪交涉的时候,姑母早已经被吊打的气息奄奄,残喘着看着只剩下半口气了。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狠毒,对一个女人下手也这么重!
青芙忙伸手去试探了下姑母鼻子下的鼻息,已经十分的微弱了,简直气若游丝。一瞬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绑匪与青芙交涉,要求连本带息还债。青芙哭着苦苦哀求,请对方高抬贵手,这回带过来的银元和碎金已经是倾尽所有,就算是扒皮卖血都不可能再凑得出数来了。
对方看她一个人哭的可怜,思忖了片刻便让青芙带姑母回去。只不过余下的数额分文不少,还得写下欠条画押按手印,来日有钱了这笔账目还得填上去。
青芙瘦弱的身躯架着姑母,东倒西歪地走出了那间阴暗的废屋。眼角的余光瞥到姑母嘴巴旁的血渍,真觉得心下一阵阵的发颤快要吐了。
她心里恨啊!真的恨…….
一辈子不曾在人前低过头,总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如今姑母如此,身上一堆债务,往后日子可怎么继续过下去?
要说直接跳进黄浦江里,一了百了倒是也能永世清静了。可是她还不能死,她还要等永和回来,也要将顾笑抚养成人。
如今对青芙而言,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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