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里的街道也比西市里的要宽得多。
如果说有什么相同之处的话,便是那厚厚的夯土坊墙,以及道路的两旁种同样高大魁梧的槐树。
槐树后则是林林总总的店铺。
眼看从刘伯钦嘴里掏不出什么新鲜物事,杨嘉宾便把注意力重新投到齐谐身上。
眼前齐谐对路两侧的槐树感兴趣,他便自告奋勇地解释道:“这些树大多是最近几年从各处移植来的。”
常乐坊里的店铺大多经营饮食之类。
在西市那边的店铺,各家门前锦旗林立,门前挂着的都是招揽顾客的千奇百怪的招牌。
而在常乐坊,这里没有迎风猎猎作响的旗子,甚至很多店铺都没有招牌。
但是这样反倒是显出常乐坊里的内涵深邃。
虽然说好了是齐谐请客,但是杨嘉宾作为本地人兼话痨,兴致勃勃地向齐谐介绍着长安城以及此处常乐坊里种种趣事。
唐代的长安城继承自隋朝的大兴城,所以这里的店铺不少都有着几十年的历史。
比起刚刚立国不足十年的大唐朝来说,反倒是历史深厚了一些。
杨嘉宾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店铺介绍道:“齐谐诗才绝觉,想必是知道前朝的诗人卢思道。他的那首《从军行》据说便是在这家酒肆写出。”
话音刚落,杨嘉宾便抑扬顿挫的吟诵起那首诗来。
“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
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
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诗很长。
杨嘉宾吟诵的时候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齐谐也跟着缓步而行,脑海里想的却是这首诗的中间两句。
“犀渠玉剑良家子”
这个看起来很是毫无心机的杨嘉宾似乎意有所指啊。
……
齐谐手中的剑,原本就异于常物。
杨嘉宾诗中吟诵的“犀渠”也是山海经中的一种异兽。
虽然比不上饕餮的鼎鼎大名,但也确实算是上古凶兽。
所谓玉剑……
齐谐自然不会单纯的以为事情就是凑巧了。
杨嘉宾话里话外的含义,似乎是对自己手中的这把剑感兴趣。
终究是世家子弟,水平如何暂且不说。这小子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齐谐倒是有些懊悔了。方才自己不该这么轻易地拔剑示威的。毕竟自己的剑,剑鞘为饕餮皮而剑身为饕餮骨。
这样的异宝轻易示人,难免会引起些波澜。
……
长诗吟诵完,杨嘉宾又摇头晃脑地感叹了几句,最后把目光重新投到齐谐身上。
齐谐佯装自己没听懂杨嘉宾诗里的含义,也跟着赞叹了几句这首诗是如何的豪迈大气。
杨嘉宾倒也不生气,笑吟吟地指着前方继续根齐谐介绍。
让齐谐略微感到有些惊异的是,他和杨嘉宾两个穷酸书生在这掉书袋,刘伯钦非但没有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反而也跟着摇头晃脑,最后甚至还砸了砸嘴。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体会到了诗中的含义,还是对齐谐的装傻充愣感到可惜。
齐谐心里暗自警觉。
自己这次请客,是想探探刘伯钦的底。可别到最后,自己什么都没有探到,反而着了对方的道。
如果这刘伯钦此时不是在作伪的话,就说明他还是有几分文学修养的。
一个这样的人,当真会是《西游记》中山里的“镇山太保”吗?
这刘伯钦到底是何方神圣?
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位?
想到这里,齐谐对刘伯钦说道:“对于这常乐坊,想必刘兄平日里也没少光顾了?”
刘伯钦哈哈一笑,感叹说道:“某平生好酒,自打来到长安后,这常乐坊来的次数确实是数也数不清了。”
“哦?刘兄不是京城本地人吗?”齐谐故作惊讶地说道。
刘伯钦摇摇头,却不多说此事,而是把话题重新引入常乐坊中的种种趣闻上。
齐谐也跟着笑笑,不复多言。
刘伯钦的话头起了,自然临时取代了杨嘉宾“导游”的工作。
相比较起杨嘉宾,刘伯钦说的故事无疑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杨嘉宾对长安城固然熟稔,但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还是故意藏拙,反正给齐谐讲的基本上都是些读书人的“风雅事”。
而刘伯钦讲的更多的则是坊间趣闻,着实让齐谐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刘伯钦一边滔滔不绝,又着重强调了将要去的那家酒肆葡萄酒是如何的不凡,偶尔还跟几个路人打招呼。
俨然是常来此处的熟客。
同时齐谐也注意到,跟刘伯钦打招呼的人简直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然齐谐印象深刻的是有两个是书生打扮,只是这两个书生幞头歪斜,露出满头散乱的鬓发,赫然是狂狷不羁之辈;有一名身穿道袍,可行走坐卧却像是个浮荡浪子;有一名樵夫打扮的,正在跟一位身穿短打衣服、手拿渔网的渔夫勾肩搭背……
如果齐谐的历史知识丰厚些,便不会如今日这般,对此情景大惊小怪。
隋唐之前,便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魏晋南北朝时期。
这个时期的最出名的便是门阀世家。而那些门阀世家之中,最为流行的便是这幅潇洒风流、放浪形骸的形象。
后世称之为“魏晋风骨”。
而此时,距离南北朝不过几十年,民间的风气虽然有所收敛,却还是让不明就里的人大吃一惊。
刘伯钦一脸从容地与这些人打着招呼,走过之后还小声跟齐谐和杨嘉宾解释一二。
杨嘉宾连连赞叹:“刘兄交友果然广泛,如此奇人异士竟然也能认识许多……”
齐谐也跟着附和,心里却开始重新估量面前这位自称刘伯钦的壮汉。
这人,确实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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