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用了一天的时间,终于确定一个事实。
青雉走了,顺便带走了花离。
齐谐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青雉被那几个甲士砍中的情景上。
也不知道它们后来是怎么挣扎着走的。
他已经问过村里的那些第一目击者,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这一驴一狸的身影。
走了也好。
齐谐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虽然不能确定下一次屠杀会什么时候到来,但必然是躲不了的。
只要那些甲士没有按时回去复命,便会让那位有道明君和他的谋划者们起疑心。
让他们起疑心的后果是什么,齐谐已经领略过一次,绝对不想体验第二次。
……
村民们不愿意回家,齐谐只好大致让年长和年幼的村民住进屋子里,他和年轻一些的村民们睡在院子里。
好在如今已是夏日,院子里除了偶尔有些蚊虫外,倒也算得上安逸。
整整一个晚上,齐谐都在疯狂的推演后面会发生的事情。
李世民必然会派第二波甲士前来屠村。
自己要是任由这些幸存下来的土地村村民自行离开,或许短时间内能够避免杀身之祸。
可这也给了对方各个击破的机会。
手里有着整个国家机器做后盾,李二想要把这些幸存者一个接一个的挖出来,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而聚在一起,也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虽然齐谐也不知道活路在哪儿。
昨天午时,能够搞出这么一阵阵仗,已经让齐谐自己都目瞪口呆的了。
还想依葫芦画瓢,连一点可能都没有。
此时齐谐脑海里浮现出的便是上学时候学过的一句古文:
“今亡亦死举大事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当然这只能是想想而已。
要是齐谐刚穿越那会儿,也就是十年前,拉一票人起来干,再凭借自己作为穿越者的优势,“举大事”倒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如今,想都不用想了。
一夜无话。
鸡鸣声起。
齐谐从凉透了的地上爬起来,活动着酸痛的筋骨,发现土地庙的院子里,已经横七竖八睡倒了一地。
也幸亏此时已经入七月。就算是在外面也不至于着凉。
“夫子醒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齐谐的左侧传来。
齐谐收回发散的思绪,转头对说话的老人躬身作揖:“村正。”
抬头、愕然。
一夜之间,村正似乎年老了十岁有余。
村正相良无声地点头。
老人原本一直都是油光放亮的黑绸褂子,如今也是皱巴巴地像是搭在身上。
其实这也容易理解。
村正最近这几年,把手里的木匠营生全部交给他儿子,而自己则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建设新农村的项目上。
如今,项目突然被下马了……
两人相顾沉默了一刻钟,村正终于忍不住问道:“夫子觉得,该怎么让村民们回到自己家里?”
“还是……先别让他们回去吧。”齐谐犹豫着说道。
“这如何使的?”村正一脸焦急的问道,“便是让他们继续在这儿住下去,总要有让他们回家过日子的一天。”
齐谐满嘴的苦涩,他心里知道这场灾难的起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就算是说了也是于事无补。
该来的总是要来。
齐谐知道村正心底的想法。这个村子是他半辈子的心血,他又怎么忍心让这个村子毁于一旦。
哪怕一半的人死了,还剩下一半至少能安稳的活下去。
可要是任由他们走,或者一直在这个庙里住着,这个村子就全完了。
这种想法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对,再加上村长终究只是一个农夫而已。
齐谐叹了口气,悠悠问道:“村正可知道这些来杀人的到底是什么人?”
“过路的强盗吧?”村正试探着回答,“难不成还是……突厥人?!”
说到“突厥人”,村正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瞪得溜圆。
齐谐摇摇头说道:“具体是什么人我一时不好说,但是村正有没有想过,他们会来第一次,那会不会来第二次?”
“不可能!”村正断然回答道,“昨日我怕出乱子,一直没敢离村。今日没别的情况,我便要把事情上报到县衙里!”
整个长安城分为宫城、皇城和外廓城。外廓城以朱雀大街分为两个县城,长安县和万年县。
虽然土地庙村距离有十余里,但依旧算是万年县的境内。
村正说是要去县衙,便是要去长安的万年县。
村正沉声继续说道:“如此多的人命!名府肯定会马上派人来咱们这里!哪个胆大的强盗敢再来这里杀人?!”
“不会是强盗。”齐谐说道。
“即便真的是突厥人,咱们这里可是长安城!长安城呐!”村正依旧嘴硬说道。
他把“长安城”三个字咬得极重极重。
似乎只要强调了这一点,突厥人便会望而却步一样。
齐谐仍是摇头。
他当然想过要不要报官的问题。毕竟,昨天的举动,更像是李二派遣了手下的一组私军来处理这件“小事”。
跟明面上的官府扯不上关系。
如果报官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再仔细想想,齐谐便否定了这个幼稚的想法。
玄武门事变表面看起来只是秦王李世民骤然发难,把李建成和李元吉一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实际上一旦涉及一到如此程度的政变,李世民又如何会在长安城的几支部队和外廓城的两个县衙里没有部署?
村正去县衙里报案,大概率上,跟自投罗网没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齐谐倒是有些庆幸,因为场面过于混乱,暂时还没有人去县衙报案。
……
所以此时要的第一要务,便是稳住那些想要去县衙报案的村正和村民。
“村正请听我一言,报案一事此时万万不可。”齐谐一脸严肃地对村正说道。
“这是为何?”村正反问道。
“如果当真是强盗或者突厥人来袭,如此大事,县衙里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不能告知对方实情,齐谐只能随口忽悠,“在我看来这件事肯定跟江湖仇杀少不了关系。”
“便是江湖仇杀,也该向县里报案啊!”
“村正糊涂!”齐谐痛心疾首的说道,“如果真的是江湖仇杀,那么县衙里必定会把我们全村的人都抓进去挨个审讯。”
齐谐指了指满院的村民,对村正继续说道:“村正请看,像他们这些人如何有受得起进大牢的惊吓?”
村正一时有些动摇,嘴里喃喃问道:“可县衙里早晚会知道这件事的,我们如果暂时把他压下,名府后来追究下来,又有谁能担待得起?”
“我来担待!”齐谐斩钉截铁的说道,“村正也知道我齐谐终究是举人出身,虽然没有官身,但是像这种事,我担下来总比村正要好一些。”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村正嘴上虽然拒绝,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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