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友德吓了一跳,灯光又重新被火折子点亮,他连忙起身上前朝着白贵全身看了一下,发现没啥子伤势,心中缓了一口气,但立马就板着脸,发青的嘴唇紧抿,半响蹦出一句话,“你再敢去山里,老子额就把你腿打骨折!让你这碎怂知道个好坏!”
“嗯!”
揭开被窝,白贵不痛不痒回了句,和衣而睡。
被窝里散发着汗臭,他稍稍远离了白友德。秦省干旱少雨,乡村人也不金贵,哪里会时刻沐浴,大多时候去河里洗一回,现在是冬日,河里水冰,也不可能冬泳,这时候可没有什么阿莫西林,万一得了伤寒就是要命的病。
家里也没有沐浴用的大木桶,那种木桶,不是随随便便砍些柴就能做的,匠人做的木桶,用铁皮箍禁牢实,有手艺在身,吃喝不愁。
“明个少爷想吃水晶饼,你跟额一起进城给少爷买水晶饼,到时候也能让你尝个鲜,开个荤,你不是一直吵闹着要去省城(长安)么,你爸额明天就带你去。”
“你娘死的早,你是额拉扯大的,咱不去山里,不贪那个便宜,你可是咱家的独苗苗。”
白友德凑到白贵身旁,从腋窝散发的浓烈汗臭熏着白贵,他摸着白贵的脑门顶,絮絮叨叨的说道。
白贵沉默了一会,没有躲开。
想了想。
他说道:“爸,额今早去赶山货,捡拾了四只兔子,两只鸡,去镇上额叔开的食铺卖了,额叔给了额一两一钱银子,额去粮店,买了一斗粮食,半斗给了祠堂的先生,明个额就去祠堂的学堂上学去了。”
(秦省老一辈人贯称老师为先生。)
他没有隐瞒,这事也瞒不住。
不过他故意没有说将一两一钱银子换成一枚龙洋的事情,这件事想来,贪便宜的王掌柜也不会在白友德面前洋洋得意的宣告众人。
“上学?”
白友德一懵,摸着白贵顶门额头的手一僵,皲裂粗糙的大手摸着光滑的额头,他顿时觉得躺在他床铺旁边的儿子有些不一样。
别家的孩子拿了钱吃罐罐馍,吃老糖,吃糖葫芦,就整些个零嘴。
读书?交束脩?
他没遇到过。
“上学那可是少爷们的事,咱就是当马夫的命,比不上……”
“白家的长工鹿三儿子也去祠堂学堂上学,呵,那算个逑,村里学习的就数他最慢,听爸的话,这交给先生的粮食……算了,先生是先生,也好,你趁这个空,能学多少算多少。”
白友德收回手,不安的放在棉被上,似又觉得棉被上的空气太冷,手掌太冷,他缩回被窝,又拿了出来。
要回束脩这件事,无疑是得罪先生,他不敢,怕惹人笑话。
别看徐秀才有些落魄,但其家里也是在东原徐家园数一数二的财东家、大户人家,能上得起学,考中秀才,维持屡试不第的费用,这能是小户。
同时心里也有一分希冀,指望白贵学出个人样,不图大富大贵,比他好就行。
“那……另外的银子呢,爸替你保管。”
白友德有些惶惶不安道。
他怕白贵乱花钱。
但又怕白贵又恶了他。
“爸,剩下的钱额要读书,四书五经千字文三字经这些书都要钱,还远远不够,你看少……两位少爷背的书,里面装的书,一本就要几两银子。”
白贵将身上剩下的银子捂实了,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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