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背负着亡国之仇和杀害父皇手足之仇的人是他呢?
“他何曾有你这般残忍狠心?”
戚源静静地坐着,视线落在面前的书案上。他面无表情,只是保持着那一个固定的动作缄默不语,可他整个人的轮廓却给人一种悲戚之感。
云司转身离去,整个书房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云姐姐。”
一声呼唤又将云司带回了十二年前,戚涣拉着她的衣角,弯起的眉眼里满含笑意,像是冬日里不十分耀眼却温煦人心的暖阳。
“云姐姐。”
她的视线聚焦于现实,看着这三个字从面前之人口中缓缓道出。
“我已经这样做了。”
“你……”云司张着口,她的话语卡在喉头迟迟发不出声。
他笑了,如释重负般坦然。
“十二年前战死沙场的人不是戚涣,在那之后登上帝位的也不是戚源。”
戚涣自幼温存柔和,体质孱弱,先帝怎么可能让他上战场杀敌。云司突然忆起自己陪在他身边数年来,他确是时常多病,她却只当他是过于操劳所致。幼时分离,十二年来未曾谋面,她辨不出两人的相貌也未尝不可能。
“当时朝中官员眼里的太子人选从来便只有两人,我若不顶替二哥的身份,恐怕早就沦为阶下囚,朝中从不缺野心勃勃之人。”
一朝之间,父皇兄长纷纷殒命,他来不及悲痛,就被父皇的亲信逼迫着披上龙袍,丢弃自己的身份为北袁而活,数百双眼睛盯着他,他处处都在演戏。朝堂之上群臣发难,出兵南下遭遇劲敌之时,他一直在想若是二哥,他会怎么做呢?一时间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和二哥谁更不幸,一个命丧黄泉却无墓无碑无人祭拜,一个苟且偷生却只能作为他人的影子。登基前夜,他一人守在偌大的灵堂里,依次斟满了四杯酒,拿起最后一杯,敬给父皇,敬给两位兄长。
在那一刻,他对天起誓,定要夺回北袁的一切!
他并非皇位的最佳继承者,即使当年突如其来的重负没有压垮他,七年的殚精竭虑也几乎殆尽他的生命。他等不了,他要抓住一切机会去践行自己的誓言,不光为了复仇,也为了躲在内心深处角落里,再也无法示人的软弱无能只会哭泣的自己。
云司的想法确实是对的,发动战争就一定会有牺牲,可国恨家仇怎能不报!
“你知道吗?你在我身边的三年来,我怕你对我好,又怕你对我不好。”
你的柔情似水,笑靥如花,皆是你给予二哥的。而你的埋怨冷漠,却都是我来受的。
云司忆起她成婚当日夜里,她蒙在红纱之下,只觉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心中又喜悦又害怕。身边那人一言不发,迟迟未动。她略感疑惑,又不敢自己撤去盖头,只得用余光隔着那层红纱悄悄地窥探那人。看不清面容,他低着头似是在沉思什么。两人就这样静坐着,几乎有半个多时辰,云司听到他轻声叹气,随即开口说了句:
“你睡吧。”
身旁一轻,他便起身离开了。
云司哭了一夜。
那之后,他并非对云司不好,可他的温柔体贴却总是疏离冷淡的。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不想以别人的身份去喜欢她。
“可你为何连我都要隐瞒?”
“我怕你会失望。”
因为是我,所以不能如你所愿。
她哭了,像三年前大婚之夜。
“你不是戚源。”云司泪眼婆娑,看着他摇头,“可你也不是戚涣。”
戚涣本身已被你当作了复仇的祭品,如今的你冷酷又决绝,再无半点从前的影子。
他垂眸不语,云司所言不假。
“戚家和蒋家本就是政治联姻,北袁拿下楚挽后,你尽可去做你喜做之事,见你想见之人。我陪不了你多久……”
“云司可以陪你。”她咬牙压制着自己的哽咽。
“爱哭鬼。”他眉眼一弯,笑道。
怎么能被这家伙轻视,云司逞强抹着眼泪,却是越抹越多。泪水流至嘴角,咸涩苦楚。眼泪都哭出来后,心就不那么苦了吧。
如今你再也不哭了,我却还和儿时一般。
我心中的苦,尽数留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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