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一次澡,让何长安躺床上七八日,方能扶墙而行,这也是没谁了。
何长安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对胡不言、魁梧老人心存感激,却又装了半肚子道理。
莫名其妙得了一场机缘,让自己的神魂、经脉、筋骨和血气之力,得到一次彻底淬炼,何长安心知肚明,应该是张小衍的面子。
但他没对那个娘娘腔说上任何一句感激之言,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有些恩情,记在心里即可,不需挂在嘴边,否则,那就是不对的。
斗米恩,升米仇,江湖人心,大致如此。
何长安恪守一条,那便是确实有难处,可以张口求人,人家不愿施以援手,那是做人的本分,不可心存怨气
若人家伸手帮了你,哪怕最小的一丝善意,那也要记得人家的好,心中长存感激之念。
就这一条简简单单的做人道理,何长安与老读书人之间,曾经有过争论。
老读书人觉得,大恩不言谢是对的,同时,君子怀德、小人怀土,也是对的,公道自在人心。
何长安觉得,这一条道理,老读书人不如自己悟的透彻。
他清楚记得,那位身穿一件旧棉袍的老读书人,端起半碗残酒,一饮而尽,笑而不语。
窗外,阳光明媚,庭院静幽,何长安扶着墙,慢慢走出客房。
清风扑面,又是一个好晴天。
站在院子里,何长安拉开架势,打出一拳。
拳劲内敛,拳意轻柔,丝丝缕缕,连绵不绝,果然踏进一个全新的领域。
又是药浴又是搓澡,一番折腾下来,何长安的修为境界被生生压制下来一个境界,重新跌落到武夫十品境。
但身上的玄窍,却意外有开启一处,位于膻中位置,内视之下,足有拳头大小。
玄窍之中,小黑家率领着一杆招魂幡,像个恶霸一样,毫不客气就占领了此处空间,并时不时戳上几下,看样子是想让此处玄窍再扩大一些。
每戳一下,何长安就忍不住眼角抽搐一下。
这家伙、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比洗髓伐骨还要疼,让何长安都无语了。
随着一套古拳法打完,何长安出了一身汗,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温煦,洗髓伐骨所造成的伤势,竟好了大半。
何长安心里,啧啧称奇,觉得这个玲珑小镇还真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
看来,今后行走江湖,可不能两只眼睛只向上看,身边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极有可能便是一位卧龙先生。
何长安进屋简单洗漱一下,便向张小衍所居后院走去,路上,碰见提了两大桶水,骂骂咧咧的魁梧老人,何长安微微点头致意。
那魁梧老人视若无睹,撂下一句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让何长安苦笑不已。
进了后院,何长安轻咳一声,听到张小衍说声请进,他这才迈步踏入。
毕竟,这是人家的闺房
胡不言也在房间,另外还有此间客栈的老板娘、那名行路蹒跚的老妪,三人围坐在一张松木桌子前,正在喝茶。
张小衍笑吟吟的起身招呼,让何长安落座,顺手给他斟满一小碗清茶,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何长安,今天赏个脸,喝一碗我的清茶,”张小衍掩嘴一笑,侃侃而谈,“咱们这位何公子啊,整天假装自己是个剑修,抱着酒坛子不松手
依我看来,剑没修好,酒鬼倒是有一个。”
三人皆笑,何长安讪笑着,端起茶碗,浅浅饮了一口,赞叹道:“好酒!”
胡不言哈哈大笑,张小衍气的嘴角鼓起两个小包,赌气不再看他。
倒是那老妪,目光炯炯,盯着何长安看了一会儿,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三颗摇摇欲坠的老牙:“何长安,这小子不错呢。”
接下来,三人高谈阔论,对何长安不再理睬。
从三人的谈话里,何长安愕然得知,这座玲珑小镇里,居住的竟然都是妖族遗脉。
而且,其血统极为纯正、高贵,言谈之间,对南方妖族都嗤之以鼻,让何长安听的心惊肉跳。
其中,胡不言属天狐一族,老妪、魁梧老人,则属于古猿一脉。
另外,还有天狼、灵蛇、豹麟兽等古妖族血脉,三五岁即可化形为人,非陆地神仙之流,根本就看不出其妖族跟脚。
张小衍对此,显然早已知晓,且与这些妖族遗脉相交甚厚,言下之意,往往毫不客气。
老妪一碗接着一碗,往肚子里灌茶水,似乎好多年没见过水似的,浑不在意喝茶之人,应该有点讲究,得有点清雅之气。
胡不言喝一口茶,叹一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死相,让张小衍好一阵嫌弃:“你个烂酒鬼,跟何长安去搭伙过日子吧。”
胡不言摇头苦笑,道:“他修为太低,跟他玩没意思。小衍啊,要不胡伯伯这就送你上山?听说你爹藏了几坛猴儿酒,还是猿铁衣他祖父亲手酿制的”
话还没说完,老头儿就被那老妪一把提起,想甩鼻涕那般,直接扔窗外去了。
胡不言哎吆连声,却始终没敢在瞎说,而是趴在门框上,对着何长安招招手,挤眉弄眼的说道:“走吧何长安,胡爷爷带你去勾栏听曲,放心,纯种的天狐小娘子。”
说着话,清瘦典雅的老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色字。
“你咋知道是纯种的天狐娘子?”何长安随口问道。
“因为咳咳、是我大哥胡不语的种,这回答还满意?”胡不言恼怒异常,却被那老妪镇压着,不敢胡言乱语。
虽是妖族遗脉,偏生在表面看来,比人族更令人亲近,这让何长安感慨不已。
同是小镇,青石小镇一战,何长安差点没了小命来到玲珑小镇,竟恍如隔世、来到了一处桃花源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去吧去吧,别把魂儿丢到天狐小娘子的肚皮上就行。”张小衍似乎心情不太好,板着脸,将何长安撵了出去。
“张天师”何长安刚要闭嘴,就被一张符箓封了嘴巴。
“还不快滚!难道让姑奶奶我亲手伺候你何大爷?”张小衍黛眉高竖,双手叉着小蛮腰,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胡不言我可告诉你,你不把何长安伺候好,就别想我带你上山,我爹的那三坛半猴儿酒,就只好再存留个百八十年,给我娘亲当奠酒!”
胡不言看着张小衍话头不对,似乎是动了真怒,干笑两声,拉着何长安一溜烟走了。
张小衍呆呆的望着窗外。
客栈后院里,一枝玉兰花树上,蹲坐一只灰不拉几的鸟雀,张嘴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连一只臭鸟都要笑话我!”
张小衍恼怒的不行,一脚踢开眼前的茶桌,手中一大把符箓激射而出,将那只灰色小鸟炸成一缕青烟,心中一口恶气,方才消停下来。
柔软丰腴的胸口,却犹自上下波动。
“气死我了,张巨象,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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