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埏川下马时卓染似乎已经睡熟了,他没叫醒卓染,轻轻将人抱着回了屋。
今日阳光甚好,倒是将屋子暖出温度来。厉埏川抬起长腿勾住了门,小心翼翼把卓染搁在了铺着薄毯的榻上,伸手扯过被子要给卓染盖上,就被一只手止住了动作。
“怎么醒了?”厉埏川松开了扯着被子的手,手指轻点着她的眉心,柔声说:“睡不安稳还是一直都在装睡?”
卓染眼底还蓄着方才的失落,刚睁开的眸上仿佛蒙了层水雾,明明厉埏川离她那么近,但她就是瞧不真切。
厉埏川看不懂卓染的眼神,只能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晃了晃,待身下人回过神,方才松开了手。
“瑕丘,哪里难受就与我说,”厉埏川以为她赶路赶得急,累得厉害,但又害怕卓染再触及与韩从忠有关的事情情绪失控,便一直忍着没敢深究,只得俯下身抱了她,说:“要是想睡觉,那就抱着我。”
卓染伸出手,在他背上轻轻揉了揉,带了点恳求的意味说:“我不困,但是我想你陪着我。”
“好。”厉埏川松开了她,半支起身子翻过身,从两边月牙钩上挑落了床帷,又伸臂扯了被子盖住两人,才躺好面朝着卓染。
“弛越……”卓染的手被厉埏川握住放到了他的胸膛前,卓染抬眸看着厉埏川,说:“吴松说,当时师父念了一首诗,是留给我的。”
厉埏川瞧着她,说:“什么诗啊?”
卓染念了一遍给他,厉埏川对于古词诗文涉猎不多,他一向对于那些枯燥文学嗤之以鼻,那些东西对他行军打仗无甚作用,学了也无用。可是偏偏他喜欢上了一个喜欢古学的人,这该怎么说。
厉埏川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说:“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卓染念诗念到一半时就看出来厉埏川一脸疑惑,她知道厉埏川不懂还要强撑着听完,也不揭穿,只是接着他的话继续说:“字面意思自然知晓,但是我不明白师父到底要与我说什么,这诗我琢磨了好些时日,但一直没有头绪。”
厉埏川挑眉,说:“温容希不是一向咬文嚼字么,不如明日你去问问他?”
“皋都时你还对他心存戒备,怎么如今与他关系这么好?”卓染笑了笑,说:“你这些日子跟他相处如何?”
厉埏川腾出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后颈和肩膀,说:“我头一回见他,他就是这样孤高清白,这么些年了也没变多少。皋都里他和严承轩有计划不也没成功吗,如今同在一屋檐下,也不必计较那么多。”
卓染受着那时轻时重的力道,感觉全身放松了下来,她抿唇轻笑,说:“你果真宽容大度。”
“嗯?”厉埏川揉着卓染的发顶。
“你信他,我就信他。”卓染索性阖上了眸,说:“那明日我便去找他问。”
厉埏川无聊的碰着卓染的睫羽,指尖轻扫过惹得卓染眸上轻颤,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将厉埏川的手拍了下去。
“明日再带你见见邵辉和童荣两个将军吧。”厉埏川轻抚上卓染的面颊。
“你今日的手怎的如此不安分?”卓染捏住他的手腕,嗔怪道:“我现在算是信你在皋都里夜夜烟柳巷,处处惹情债的传言了。”
厉埏川坏笑了一声,手指伸进被里,从卓染衣裳里沿着腰腹的曲线探了上去,停在那里没动。
卓染瞪圆了眼睛,厉埏川按在她微凸出来的肋骨上,轻声说:“我走的时候,这里的伤还没好全……”
卓染感觉到他没有逾矩,便放缓了神色,隔着衣物摸到了他的手,笑着说:“不疼了,早就好了。”
厉埏川没有抽出手,就着那光滑的皮肤摸索了一会儿,又停在了她腹上的疤上。卓染有些痒,但是厉埏川的温度她很喜欢,便再度阖上了眸,厉埏川微微叹气。
“瑕丘啊,”厉埏川吻着她,浅声说:“任何时候都别想着离开我,否则,我一定会疯掉的。”
卓染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只用鼻音重重回了声:“嗯……”
***
皋都也是难得的晴,侍从将垂帘卷了起来,给屋内外通了口气。
天无若望着自家府门深深叹了口气,吴松跟在他身后也默默叹息。他虽没有亲眼见着付思思拿箭伤卓染,但他瞧见过卓染伤得有多重,此刻要去见她,难免会有些后怕。
尽管之前见过几次面。
天无若缓声安慰,说:“别怕,思思不会伤害你。”
吴松低下了头,这事可不是天无若说了算的,箭又不在他手上。吴松抬眼望向院内,除了几个侍女低着头快速走过,并没有什么人停在那里。
比起厉埏川的府,又令人窒息还无聊的很,吴松抖落了压在肩上的紧张,跟着天无若进了府。
天无若一向说话算话,说是不回来就真的没有回来过。付思思也没找他,听见外头敲门习以为常的觉得是罗凌,便没回话,等着罗凌进来说事。
候了片刻也没见人进来,付思思伏在枕间,神色恹恹,哑声说:“进来。”
天无若方才伸手推开了门,付思思连眼睛都没抬起来,吴松没敢进门,天无若朝身后看了一眼,又走到榻边,轻轻拍着付思思的背,轻声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你见见他吧。”
付思思听到了消失在耳边几日的声音,倏忽睁开了眼睛,天无若浅浅一笑,说:“起来吧。”
天无若伸臂将付思思扶着坐了起来,抬亮了声音:“无事,你进来。”
吴松手上还捏着当时卓染交给他的小铃铛,听到天无若喊他,便跨进了门。
付思思瞬间清醒,天无若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没让她动。吴松垂下头,躬身行了一礼,说:“见过付司狱。”
“你……”付思思立刻转身看向天无若,急声说:“那瑕丘呢,她也回来了?她人呢?”
天无若摇了摇头,说:“你先别急,我这不是把人带过来了吗,你听他好好说就是了。”
吴松抬眸瞧了她一眼,觉得他方才感受到的可怕似乎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便说:“回付司狱,卓司业没事,在绥城休养了几日便和我主子一起去了易东,此时很安全。”
付思思松了口气,叹道:“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天无若噤了声,只是轻轻顺着她的背。
“卓司业是还活着,”吴松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仰起了头,说:“可也很难受,动不动就开始咳嗽,然后连气都喘不上,还差点从火场没出来,要不是有人救她,说不定卓司业早就……”
天无若抬头看着吴松,他便垂首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但是他觉得他没有说错,尽管付思思因他这话止不住的掉泪。
吴松跨出府门的那一刻觉得浑身轻松,总算是替他主子出了口气,要是厉埏川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夸他呢。
还没走出几步,天无若便叫住了他。
吴松瞧着他手中拿着卓染的佩剑,才想到当初是付思思帮卓染捡回去保管的,他伸手接过,微微笑了一下,说:“谢谢天师大人。”
天无若摇了摇头,轻声说:“将它交给卓司业,待总督回皋都,我们夫妇再设宴以赔罪。”
“……”吴松眨了眨眼睛,心头的快意瞬间被这一句话灭了七八分的火,他张了张嘴,再没说出什么话。
江如蓝要去洛城,他在皋都也没去处只得跟着他,等到了洛城再想法子与厉埏川会合。本来他在皋都一点都不想见到天无若和付思思,怎奈江如蓝一时激动在天无若面前提了一嘴,他就被抓过来给付思思解释。
虽然他得逞了,让付思思很难过,可卓染未必会开心。
“你回去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天无若拂了拂袖袍,便转身跨进了府。
付思思倒是没再像前几日失魂落魄,只是看起来很憔悴。天无若陪她用了晚膳,牵着她的手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
“罗凌早些时候来过,说诏狱也在帮忙巡查皋都内的李成如党羽,”付思思许久没有出屋了,被天无若硬是拉到院子里待了一会,心情也好了起来,她说:“明日我便回诏狱帮忙。”
天无若颔首,说:“罗凌是挺辛苦的。”
付思思想到了什么,但是她酝酿了许久也没有说出来。她说不出对不起,也说不出谢谢你,这段日子任她无理取闹,天无若虽然没有回来过,但是却偷偷嘱咐罗凌,提醒她添衣,按时用膳,胜似自己就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