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卓染私通一气,朕不计较。”初世羽说:“朕只是让她选,要么你死要么她死,否则韩从忠只会开不了口。”
“陛下……”
初世羽勾唇一笑,说:“她选了你。”
天无若攥紧了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半晌没从初世羽的话里反应过来。
***
厉埏川一路上再没说过话,卓染哄着初云,抱得手臂有些僵硬,她没敢吭声,就是微微挪了一下姿势。
初云在她怀里睁圆了眼睛,小手勾着卓染垂在胸前的长发,腕上的红绳很是显眼,卓染低下头仔细瞧了瞧他。
这孩子眉眼像极了初世羽,卓染叹了口气,本来她不用救他的,初世羽杀了她的师父,可她却救了他的儿子,说起来,真是可笑。
然而这样对着卓染笑的小孩儿,她又怎么忍心看着他被活活烧死。
初云看着卓染笑了笑,没有牙齿,但笑起来很好看,卓染在他面上轻轻碰了碰,很软。
有一日,他也会站上那个无人之巅的。
卓染仿佛看到了那一日。
“大人们,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厉埏川缓缓睁开眼睛,说:“下车吧。”
江如蓝和吴松先跳下了马车,卓染将襁褓捂好,下车时被厉埏川扶了手臂,稳稳当当踩了下去。
厉埏川摸了摸吴松的发顶,说:“松子,去易东就不带你了。”
吴松皱着眉,说:“为什么,我……”
“听话,好好跟着江大人。”厉埏川拱手相礼,说:“江大人,吴松年少,他跟着我去易东有害无利,烦请大人好好照看他,等我们回来。”
江如蓝颔首,说:“总督大人言重,卑职会好好照看小兄弟的。”
吴松盯着厉埏川,眼眶中含了泪。
“松子,你保护瑕丘保护的很好,现在我也要保护你,你不许擅自跑,好好待在这儿,听到了吗?”厉埏川拍着吴松肩膀。
吴松低下了头,说:“我知道了。”
厉埏川看向卓染,卓染上前将初云交给了江如蓝。
“江大人,我就陪你们到这里了。”厉埏川说:“我和瑕丘前去易东,等解决完这些事,定略备薄酒,请御史大人一聚。”
江如蓝颔首,说:“总督大人,卓司业,保重。”
两人看着几人离去,厉埏川转身瞧了卓染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她的腰轻轻使劲,一翻身便上了马。
月已上中天,厉埏川揽着卓染,闯入被月色笼罩的城里,往深处而去。
“你在生气吗?”卓染抠了抠厉埏川的掌心,耳边是厉埏川沉重的喘息声,她只能垂下头,将自己埋在厉埏川怀里。
厉埏川知道她害怕,索性一只手牵住缰绳,另一只手将人揽了满怀,他没有说自己生气,那便是真的没有生气。
卓染低头笑了笑,双手抓住厉埏川的臂膀,仰起了头轻声说:“……我爱你。”
厉埏川猛地勒住缰绳。
竹石停了下来,卓染撞进了厉埏川怀里,不明所以地瞧着他,就见厉埏川伸过手来,捏住她的下巴,往自己唇边凑过来。
卓染忙抵住厉埏川,往后缩了缩,没让他亲。
“做什么?”厉埏川皱着眉,说:“刚才不是说爱我吗?现在连亲都不让了?”
卓染笑了笑,说:“我答应跟你走,不是为了让你亲我,二爷会错意了。”
厉埏川松开了她,竹石往前走了两步,卓染没了依靠顿时失去平衡,厉埏川也没扶人,就等着卓染伸过手抱他。
可是卓染没有。
厉埏川在人偏下去的那一瞬间将人捞了回来,卓染被厉埏川勒着肚子,竹石飞窜出去丝毫没留情,厉埏川手上用了点劲儿,卓染想挣没挣开。
最后是怎么到了一个小镇,怎么上的客栈厢房,怎么被厉埏川欺负哭,卓染差不多都记不得了。
厉埏川紧紧攥住卓染的手腕,从背后压住卓染,叼住卓染的后颈,将人吻得快断了气。他没敢放肆动卓染,衣裳都没脱,在被窝里捂出了一身汗。
顾念她背后的伤,厉埏川与她微微隔开了距离,伸手去解卓染的衣物,被拦住了。
“付思思肯定是为了天无若才敢对你动手的。”厉埏川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我就是看一眼,不对你做什么。”
卓染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厉埏川摸了摸她的后颈,将衣物往下拉了点。卓染感觉到背后一凉,颤抖了一下,厉埏川叹了口气,心想着要是再见了付思思,定然会当着天无若的面捅她一剑,看他会不会心疼。
“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厉埏川将卓染的衣物整理好,换了个姿势抱她,几度想问有关韩从忠的事儿,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卓染眼角挂着微红,厉埏川遮住了她的眼睛,说:“睡吧,一早去弱水湾,马上就能到易东了。”
“弛越……”卓染将他的手拉下来,放在自己怀里,轻声说:“吴松告诉我了,师父说他不想让任何人惩罚我,他说他没有教好我,说都是他的错……”
厉埏川摸着卓染的手,沉沉应了声。
“然后……”卓染眨了眨眼睛,清流顺着卓染眼角流到了厉埏川衣襟上,她说:“师父说他不想那么做了,就留我一个人了。”
“他明明说,等我回去了,他就把葡萄棚打理好了,他就可以摘葡萄给我……”卓染皱着眉,忍不住哽咽,说:“但是……但是……”
厉埏川顺着她的后背,怕她再哭的喘不上气,可是他没有办法安慰,只得沉默,只得这样哄着她。
厉埏川一直觉得韩从忠是将卓染当成剑再使,但是他不明白,在卓染走投无路时,是他给了卓染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带给了她别人尝不到的滋味。
尽管这条路不是卓染该走的。韩从忠想要推倒初世羽,最后也没有,反而如此含恨而终,卓染亦在随着他决定的改变而改变,或许他当初认识的卓染,是极度危险的,可是韩从忠离世之后,她就变成了漫无目的人,在剩余的风波里横冲直撞。这在厉埏川看来,就是韩从忠的错,他将卓染带上这条路,却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卓染不是韩从忠想象的那般模样。厉埏川第一回见到卓染因为自己偏激而伤害到别人时,他就发现卓染不是冷心冷血,她只是在赌,在拿韩从忠教过她的东西赌。
赌输了就是赔上她自己的命。
这是韩从忠藏匿多年的疯狂,他没有机会表现,因此这些全部被卓染吸收散发,以至于当内心仅存的良善暴露,两者斗争不休,卓染才会不管不顾,但厉埏川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一点。
卓染有心。
她会疼,会伤心到伤害自己抵御痛苦,这就是韩从忠的可怕之处。到了最终,韩从忠看到了真正的卓染,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他似乎真的错了,真的害了一个人。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他又无能为力,何必扯上另一个本该幸福的人。
卓染没有怪韩从忠,厉埏川知道。她只是突然发现唯一的师父没了,全然冲击自己的,就剩下悔意和伤悲。
恩情难报。不管这个人做了什么,目的为何,最终的结果无非两种,亦或得偿所愿,各生欢喜,亦或抱憾终身,悔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