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垂帘被风掀起,卓染后退半步,抽出古松阴剑指柳玉霖,她微微抬唇一笑,在那凌乱里生出了另一种美。
只是这种感觉是会让人毛骨悚然的,似乎站在面前的不是美人,而是个邪恶的疯子。
柳玉霖猛地抬起头,他皱眉看着卓染,丝毫没有想到卓染会这样做,她一向看起来那样逆来顺受的。
“瑕丘,你做什么?!”柳玉霖朝后躲了躲,却见卓染推着剑刃直勾勾来到自己的脖颈,他瞪圆了眼睛,说:“你我无冤无仇,我何时诓过你?”
“是吗?”卓染微微晃着剑身,丝毫不在乎剑刃偏一分的后果,她轻声笑道:“祭酒,你和严二少那夜到底密谋了什么,想要我死咱们就明着来,在背后玩儿阴的算什么?拖上了这么多学生的安危,祭酒心还真是大啊。”
柳玉霖持续缩着脖子,他舔着唇角,说:“我和严二少有什么可密谋的,瑕丘,你可得分清楚了,这些天我对你该是毕恭毕敬了吧,怎么你还想过河拆桥呢?”
卓染说:“祭酒,严二少告诉你我是他的人,所以就可以随意被当做靶子来打,这是什么道理?就因为以前我父亲的事情,我就活该如此低贱吗?”
柳玉霖用颤抖的指尖拨过剑刃,他盯着卓染的目光,说:“你都知道了怎么不去质问严承轩,在这里恐吓我有什么用?”
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人有一天会这样做,是卓染平日里伪装的太好了吗。柳玉霖来不及思考,他现在只想让这个人冷静下来,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她得找严承轩讨说法。
卓染顺着他的手势收了剑,她就定定地站在那里,却让柳玉霖觉得特别陌生。卓染深吸了一口气,说:“祭酒,瑕丘自知不该对您如此,只是此番见的事有些多了,瑕丘瞬间懂得了很多事情。”
柳玉霖半摊在藤椅上,他抹了把冷汗,说:“看你那架势真的想要我的命吧,这四年里你学了不少功夫吧,瑕丘,不然哪能得这么把好剑呢。”
“祭酒好眼力。”卓染摩挲着剑柄,轻声说:“康盛安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听闻祭酒已经收好了,不知能否交给我?”
柳玉霖颔首,翻箱倒柜了半晌,拿出了一个木匣子,他叹了口气,说:“瑕丘啊,这孩子的事情不是我不出手帮忙,关键是严家……”
“我知道。”卓染接过匣子,她抬眸看向柳玉霖,说:“多谢柳祭酒。”
柳玉霖摆了摆手,说:“你不必谢我的,对了瑕丘,我真的要告诉你那夜要国子监学生去莲花巷本意不是要害你。严二少那夜来是问我你和康盛安还有永娘的一些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永娘就是左相的妻子?”
卓染垂眸,她点了点头。
兔子香囊原本只是个装饰,她虽然不太懂刺绣,可是大致是能看出来各个绣品的差异。那日随着严承轩进了绣坊,却发现严家绣坊里的绣娘采用的绣法像极了永娘,只是没有永娘那般得心应手。卓染从那刻起似乎明白了什么,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查下去,果然一切如她所料。
然而严承轩反应也很敏捷,不久后也发现了卓染腰间的兔子香囊,只是他对卓染也不放心,永娘若是被利用,严家可就很危险了。
原来这是连环计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卓染苦笑两声,便抱着小匣子出了国子监。
***
短暂的安宁过后,中秋圆月高挂,厉埏川做东,就在自个儿的府里宴请了参与这次事情的官员。天无若和付思思来得最早,厉埏川露齿一笑,叫人请进了屋子。
总督府确实大,却被厉埏川整得甚是荒凉,廊前廊后全是杂草,无规无矩的,陈设也简单,乍一瞧还以为是刚买的旧宅子。但毕竟是厉埏川的住处,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把话咽进去。
严承轩和温容希来的时候,厉埏川还在脱着靴子,方才进了两颗小石子,硌得慌,他抖了抖靴子,就见严承轩和温容希慢悠悠地跨进了院子。
“总督这是干嘛呢?”严承轩抖着自己的绯红袍子,看着厉埏川笑着说:“方才在门外没瞧见你,我还以为总督要撤了宴席呢。”
系宇正欲解释,不料厉埏川却抢先一步,说:“二少真是想多了,我设宴断不会有撤了的道理。再说,好不容易请到了温公子,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们呢?”
“总督客气了。”温容希温声开口,说:“莲花巷修葺时也多亏总督几番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颜述记在心里了。”
厉埏川笑了笑,说:“温公子言重了。只是严二少怎么半句感谢的话也不说呢,我记着当日我还帮了你一把,严二少不能这么不通情理吧。”
“哼,”严承轩轻笑一声,他看着厉埏川捏紧了袖中的手,说:“我真是好感激总督大人啊,我真是想……”
“二少。”温容希微微一笑,说:“不要乱来,我们还要在这里好好填饱肚子呢。”
温容希依旧是素色衣衫,长袍修身,俨然一个翩翩君子,墨发被青色发带扎起来,整齐地铺在了脑后。天无若今日倒是与温容希穿得岔开了,透过庭院间的花丛布景,天无若遥遥地点了点头。
温容希浅浅一笑,转身对上厉埏川的眼神,说:“先前与总督总是匆匆一面,宴席上少不了要讨你几杯酒。”
“那真是求之不得。”厉埏川穿好了靴子,站起身来,说:“温公子和严二少入座吧,我再去外边看看。”
温容希俯身一拜,严承轩擦着厉埏川的肩膀踏进了前堂,往后院里去了。温容希拉住严承轩的手臂,轻声说:“怎么说都是总督设宴,二少还是敛敛脾气吧,传出去了也不好听。”
“那你看厉弛越那样子!”严承轩跺着脚说:“要不是今日你在,我早就想一巴掌扇死他了。”
温容希笑了笑,说:“别动气。今日来的人不算多但也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卓瑕丘也会来。”
卓染在拿回康盛安的东西之后,便和严承轩闹了一场。她没有提有关永娘的事情,只是看起来很伤心,严承轩也装模作样安慰了她一阵,而心里却隐隐不安。
卓染聪明,不会不知道他和柳玉霖的所作所为,然而她没有透漏出来半分恐惧与气愤,这让严承轩很奇怪。卓染说起来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或是隐藏的如此好。
或许他一直小瞧了卓染。
严承轩叹了口气,说:“卓瑕丘嘛,让她学乖点是很难的一件事。那日她离开之后便再没与我联系过了,脾气大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