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吴延祚、张美以举行朝会为由,召集诸位宰相、三省主要官员、六部尚书、侍郎、枢密院官员、殿前司在京将领,前往紫辰殿议政。
当符金菀盛装到来,身穿皇后朝服出现在众臣眼前,堂而皇之地登上陛阶,坐到御位一侧时,群臣一片哗然。
站在群臣最前列的范质、王溥、魏仁浦、陶谷等重臣相视皱眉。
殿门关闭,东京留守吴延祚,宰相、大内都巡检张美神情严肃地走上陛阶,面对着群臣,请出一道圣旨。
张美清清嗓,高声宣读旨意内容。
册封符金菀为皇后,册封皇长子宗训为梁王、检校开封府尹,圣驾出京期间,由梁王暂代监国。
鉴于梁王年纪尚幼,按制由皇后暂摄朝政。
此道诏书一出,群臣惊愕。
陛下不喜贵妃乃是人所共知之事,更是从未流露过要封她为皇后的意思,怎会突然下诏册封?
封皇长子为梁王,再挂个开封府尹的职位,这是五代以来正式确立储君地位的正常流程,群臣对此倒是没有意见。
谁都知道陛下病重已久,皇长子继位是迟早的事。
可封贵妃为后,还暂摄朝政,这就大为出乎群臣意料,让人充满怀疑。
范质当堂大喝道:“何来封后诏书一说?此事,臣等之前为何从未听说?”
符金菀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目光里充满高傲、不屑,浓妆涂抹的脸面无表情,好似一尊冷艳凋像。
张美煞有介事地面北拱手:“陛下圣驾北上前,特意召见本相和两位京城留守,当面交托诏书。
遵照陛下旨意,在北伐期间,若是因陛下龙体不豫,无法及时返京,当召集群臣宣布诏书。
事关重大,故而此事极为机密,只有本相、吴院使、昝院使三人知晓。”
“哈哈笑话!”范质哪里会信,嗤笑道:
“某和王相公、陶相公也是正职宰相,魏枢密使更是陛下故旧、密友,如此重大关乎国本的大事,为何我等分毫不知?
你张相公也是在陛下临出京前,才加授的同平章事陷,同为宰相,位序却在我等之后。
现在你说,陛下以社稷之重相托付,而我等却完全不知情,请大殿之上的同僚们想想,这到底合不合理?”
范质厉声大喝,掷地有声,群臣议论纷纷,都认为范相公说的有理。
陛下虽然任命吴延祚、昝居润为正副留守,张美为大内都巡检,还入了宰相班列,但也只是依照朝廷惯例,进行正常的晋升而已,并不代表在陛下心目中,更加信任这三人。
特别是册封皇后一事,令人不可想象,也难以接受。
符金菀无论从德行、资历、威望都不足以成为一国之母,最关键的是,谁都知道陛下并不宠爱她。
陶谷怪声怪气地道:“矫诏可是等同于谋逆的大罪,是要诛灭三族的!”
王溥也站出来,义正辞严地道:“陛下圣驾已在返京途中,不日即将抵达,臣认为,一切等陛下回京再做定论!”
魏仁浦也沉声道:“陛下在澶州已经明发旨意,以太傅、赵国公、殿前都点检朱秀为顾命大臣,辅左梁王摄政。如今,赵国公护送圣驾已在归途中,请诸公稍候几日,等赵国公护送圣驾回京,一切自有定夺!”
群臣又是一顿私议,此事早已传开,虽说对于陛下任命朱秀为顾命大臣的决定,存在不少争论,但以朱秀今时今日的地位,找遍整个朝廷,似乎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身为殿前司统帅,执掌兵权,又曾担任过中书侍郎,如今更是位于三公之尊,可谓军政一肩挑。
若是陛下没有病重,等这次回京,朱秀拜相基本是板上钉钉。
以朱秀的资历声望,一旦拜相,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当朝第一人。
所以群臣对于朱秀担任顾命大臣还算能接受,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服众的人。
范质王溥等人一说话,引来一片附和赞同声。
符金菀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捏得发白,脸色极其难看,一双本该秋波如水的眼眸充斥阴狠戾色,恨不得把范质等人押下去当场处死。
她心里明白,这几个资历颇深的宰相,根本瞧不起她这个僭越称后之人。
张美望着群情汹汹的大殿,脸色发白难看。
吴延祚是武将出身,经历过战阵,还算有几分胆气,当即恶狠狠地怒吼道:“皇后驾前不得肆意喧哗!内廷禁卫何在?!”
哐啷一声,大殿门推开,一大群披甲挎刀的禁卫哗啦涌进殿门,把群臣四面围住。
赵匡义身穿白甲,腰悬雁翎刀,率领张令铎、张光翰、赵彦徽、王政忠、杨光义、刘守忠、刘庆义等禁军将领步入大殿。
群臣惶恐,当即谁也不敢再吱声,殿内安静下来。
范质怒不可遏,指着张美、吴延祚厉声道:“尔等敢率兵作乱?”
吴延祚狞笑道:“我等奉皇后懿旨,保护梁王和内廷,防备有奸臣胆敢趁陛下弥留之际,内外勾结祸乱朝纲!”
范质大骂道:“尔等才是矫诏篡权之奸贼!”
一向风度翩翩的王溥气得脸色涨红,怒斥道:“尔等颠倒黑白,妄图挟持梁王乱政,殊不知乾坤昭昭,日月高悬,真相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陶谷望着大殿四周林立的甲士,那明晃晃的钢刀透出森寒杀气,小眼珠子滴熘熘打转,咽咽唾沫不敢再说话。
魏仁浦面对群臣大声道:“诸位同僚切莫惊惧,只要我等团结一致,就不怕奸臣造次!赵国公、吴国公护送陛下即将回京,宵小之徒终归会受到天下人唾弃!”
魏仁浦大袖一挥,直指吴延祚、张美,大声怒斥:“昔年汉隐帝犯下广政殿事变之罪,落得个身死国灭的下场。
今日你等若敢学隐帝,杀这大殿之上任何人,必将被千夫所指,留下万世骂名!”
张美、吴延祚、昝居润三人又惊又怒,脸色青红相交。
符金菀呼哧起身,尖声道:“来人!给予杀了他!”
站在大殿一侧的赵匡义皱皱眉,没有任何反应,其他禁军将领见状也装作没听见。
张美急忙向符金菀揖礼道:“皇后息怒,眼下人心不定,决不可擅杀大臣,否则日后我等难以服众!”
吴延祚也是满心杀机,但也知道魏仁浦其实说的不错。
十年前,广政殿事变让汉隐帝大失人心,百官人心惶惶,所以先帝代汉立周,在朝廷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今日场面何其相似,一旦杀了人,就算他们手中诏书是真的,今后也难以聚拢人心。
只要达到威慑目的,暂时稳住朝堂,等解决掉朱秀和张永德,才能顺利奉梁王登基。
他们这些人才能借此青云直上,成为朝廷最具权势之人。
吴延祚沉声道:“请皇后息怒!”
昝居润唯二人马首是瞻,赶紧跟着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