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信的掩护下,林翊筠抱着林风眠杀出了重围。他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挡在他面前的教徒尽是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他手起刀落,像砍西瓜一样砍得人头遍地,没有人敢真的伤了他,他们都知道辽阳城的主人迟早是少主,而作为林府的护卫,他们也都曾亲眼见过少主苦练毒功的模样。
毒功练成时,林翊筠让下人拉来了一头壮硕的老黄牛,他割破手腕,往它的草料里滴了几粒血珠,那牛吃下草料后很快就晕厥了过去,不到半炷香的时辰便呜呼哀哉了。
老黄牛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
杀到林府大门时,已经无人敢上前阻挠,林翊筠把手中砍豁的弯刀往地下一丢,将怀中的林风眠抱得更紧了些。
林风眠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林翊筠的所作所为完全吓傻了她,她虽然不想嫁给乌斯曼,但也不代表她愿意同这个疯子在一起。
“姐姐,别怕,你不会嫁去西夏了。”
还不等林风眠开口回应,她就在好闻的花香中昏睡过去了。
林翊筠动情地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把她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然后亲自驾车一路疾驰,张扬跋扈地出了城。
尉迟逸连败三场,连亲兵都折损了大半,他感到十分懊悔,但又无可奈何。
一向沉稳持重的杜如晦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半是因为战况,一半是担心女儿。再怎么说父亲也对林云渝有赏识之恩,可以算作是他的伯乐,他理应念着这份情,留杜家后人一条性命。
儿子被俘已经让夫人缠绵病榻,若被她知道连女儿也落入敌手,可怎么了得!
可林云渝对忠儿都不曾留情,难道会因为云雁是个女眷就放过她吗?
这不像他的个性。
“皇上,撤兵吧,要是再这么打下去,只怕连您也会有危险。”
“臣附议。”
“臣附议!”
尉迟逸端坐在高位上,眉头紧锁,他的目光逐一掠过这些被战场的黄沙弄得灰头土脸的武将,心脏像是被什么钝器重击了般突然闷疼起来。
为君者不可意气用事,纵然泰山崩于前,面上也应不改颜色。
可他却被妒火冲昏了头脑,让前线的将士白白去送死,悲愤、无奈、痛苦交织在了心头,喉间的腥甜化作了浓稠鲜红的血。
军医慌忙赶来为尉迟逸诊治,手指刚搭在脉络上,他又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臣不敢再提撤军的事了,他们有的愁容满面,有的麻木呆滞,只有昭武校尉陆定远悄悄地溜出了天子营帐。他寻了一处荒僻的角落,吹着号子唤来了信鸽,将方才写好的纸条绑在了鸽子腿上。
他为朝廷辛劳一生,年过半百仍是个六品昭武校尉,可辽阳的少主上来就允了他二品辅国大将军的位置,他年迈的寡母重病不治,也是辽阳少主派人送来了灵药。不像小皇帝,他从来不吝啬金银财宝,把金豆子当土疙瘩一样赏给别人,每个月都会让人给他送来大半袋金豆子。
他长这么大,只有辽阳少主没把他当成呼来喝去的走狗和天生奴骨的贱种。
现在是他该报答他的时候了。
到达泾州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在这期间林风眠一直昏睡着,林翊筠给她灌了两三碗参汤。
黄昏时分的泾州城宁静又祥和,人们都在各自忙碌着,卖米面的铺子都装上挡板歇了业,孩子们也在母亲的呼声中欢快地跑回了家。
林翊筠的心逐渐沉静下来,他抱着林风眠下了马车,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低头一看,正对上林风眠略带倦意的双眼。
“谢谢。”
林风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林翊筠的臂弯中挣脱出来,脚步一个踉跄,伸手扶住马车的车板才堪堪站稳。自打知道林翊筠不是阿爹的骨肉之后,她对林翊筠就拘谨客气起来,甚至还觉得有些害怕。
“姐姐,你要去哪里?”
看到林风眠不打算住进他为她准备的大宅,林翊筠连嗓音都发了颤,他已经见过太多次林风眠的背影,不想再次被她抛弃。
“你以为你能离开吗?”
听见林翊筠的恐吓,林风眠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她转过身,唇角挂着一丝冷笑,说出的话犹如高山之上千年不化的冰雪,寒彻了林翊筠的心扉。
“弟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强迫我林风眠做任何事,不管是你还是阿爹,如果你们执意要如此,那我只好舍去这条命了。”
林翊筠攥紧了拳头,一拳挥向马车,砸塌了马车的车板,轰隆的巨响引来了不少教徒,他们朝林风眠缓缓逼近,想要将她擒拿回来,在林翊筠的一声暴喝之下,他们停住了脚步。
“他病了。”
听到林翊筠的话,林风眠突然站定在原地,她当然知道林翊筠口中的“他”是谁,尉迟逸的身体向来孱弱,别说上阵杀敌,就是宰一只老母鸡,他都提不起菜刀,生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再次转过身来,只不过变成了回眸一笑,林翊筠目送着她和夕阳一起消失在了远方。
“少主。”
“写信告诉陆定远,让他暗中保护姐姐。”
林翊筠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此碎裂了,无数根看不见的尖刺扎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旋转着刺入,几乎要把他的胸口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