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十九回“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二十九回“痴情女情重愈斟情”等,都是描写心理活动的杰作。
还有像是四十五回,宝玉冒着雨去看望黛玉,穿着蓑衣戴着大斗笠,黛玉说“那里来的渔翁”宝玉说将来也送黛玉一套,黛玉笑道“我不要他,戴上那个,成个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了。”
及至说出来,想与方才说宝玉的话相连,“后悔不及,羞的脸飞红”,而“宝玉却不留心”。
这里黛玉说错了话当然是“无心”;后悔与害羞是“多心”,但这种害羞又包含着她的“有心”。
后来宝玉要走了,她劝他带上自己的玻璃绣球灯,千般叮嘱宝玉要小心。
不要摔了,表现了对宝玉的“关心”,联系上面的描写,表现她的无心,又是平时“有心”的流露。
宝玉走后,当夜深人静时,听到窗外的竹梢蕉叶之上雨声淅沥,清寒透幕,想到自己没有父母兄长,婚姻大事无人主张,又不觉滴下泪来,感到伤心。
黛玉从无心到多心,多心含有心;后又转为伤心,心理流程描写得十分真切动人。
同时红楼梦广泛吸收中国文化的精华,对传统的写法有了全面的突破与创新,极大地丰富了的叙事艺术,对中国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因为曹雪芹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去感觉与把握内在和外在的世界,实在和空幻的人生,又以独特的方式把自己的感知艺术地表达出来,形成了独特的叙事风格,这就是写实与诗化的完美融合。
既显示了生活的原生态,又充满诗意朦胧的神秘感。
既是高度的写实,又充满了理想的光彩;既是悲凉慷慨的挽歌,又充满青春的激情。
它彻底地摆脱了说书体通俗的模式,显示出高雅的诗人的特征,成为中国古代的艺术精品。
曹雪芹在红楼梦第一回中,就开宗明义地宣布了他所避循的创作原则就是“实录”。
他取材来自自己“半世亲睹亲闻”的几个女子的“离合悲欢”,及其家族的“兴衰际遇”,没有一点因袭、摹仿的痕迹。
既不是借助于任何历史故事,也不以任何民间创作为基础,而是直接取材于现实社会生活,是“字字看来皆是血”,渗透着作者个人的血泪感情。
作品“如实描写,并无讳饰”,保持了现实生活的多样性、现象的丰富性。
同时我们应该看到,红楼梦又不同于严格的写实主义,作者以诗人的敏感去感知生活,着重表现自己的人生体验。作品借景抒情,移情于景,从而创造出诗画一体的优美意境,把作品所要歌颂的爱情、青春和生命加以诗化,唱出了美被毁灭的悲歌。
作品的叙事由于渗入了抒情因素,更具有一种空灵、高雅、优美的风格。
以及象征手法的运用,引领读者伴随弦外之音,去参透人生的奥秘,使作品像诗一样具有含蓄、朦胧的特点,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间,引起几百年来不断的猜想、思索,成为永久的探索的课题。
自觉地创造一种诗的意境,自觉地运用象征的形式,使作品婉约含蓄,有如雾里微露的楼台,是那样的朦胧又那样的壮观;是那样的历历在目,又是那样的难以企及。
它不像过去的那样居高临下地裁决生活,开设道德法庭,对人事进行义正词严的判决,而是极写人物心灵的颤动,令人参悟不透其心理深度。
它备述人生无可回避的苦涩和炎凉冷暖,让读者品尝人生的况味。
整部像一首维丽深邃又婉约缠绵的长诗,把中国古代从俗文学提升到雅文学的品位,成为中国史乃至整个中国文学史上的奇萌。
并且曹雪芹比较彻底地突破了中国古代长篇单线结构的方式,采取了各种线索齐头并进,交相连结又互相制约的网状结构。
育埂峰下的顽石由一僧一道携入红尘,经历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又由一槽一道携归青埂峰下,这在全书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契合天地循环的圆形的结构。
在这个神话世界的统摄之下,以大观园这个理想世界为舞台,着重展开了以宝玉与熏玉的爱情的产生、发展及其悲剧结局为主线,同时,体现了贸府及整个社会这个现实世界由盛而衰的没落过程。
从爱情悲剧来看,贾府的盛衰是这个悲剧的产生的典型环境;从贾府的盛衰方面看,贾府的衰败趋势促进了叛逆者爱情的滋生,叛逆者的爱情又给贾府以巨大的冲击,加速了它的败落。
这样,全书三个世界构成了一个立体的交叉重叠的宏大结构。
红楼梦众多的人物与事件都组织在这个宏大的结构中,互相影响,互相制约,筋络连接,纵横交错,又层次分明,有条不紊,它像用干条万条彩线织起来的一幅五光十色的巨锦,天衣无缝,浑然天成,既像生活本身那样丰繁复杂,真实自然,又笼罩着一层真真假假、实实幻幻的神秘的面纱。
甄士隐联系着神话世界和现实世界,贾雨村一头联系着甄士隐,一头联系着贾府。
他们两人升沉好坏、出世入世两相对照,甄、贾与宝玉又两相映衬,使作品呈现出亦真亦假的变化t使神话世界、理想世界和现实世界叠影相加,形成一体。对全书作出理性的阐释。
要知道中国古代白话,由说书发展而来,因此,说书人是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到了红楼梦,虽然还残留了说书人叙事的痕迹。
但作者与叙述者分离,作者迟隐到幕后,由作者创造的虚拟化以至角色化的叙述人来叙事,在中国史上,第一次自觉采用了颇有现代意味的叙事人叙事方式。
这种叙事方式的转变,既便于作者尽量避免直接介入,又便于作者根据不同的审美需要和构思来创造不同的叙述人,有利于体现作家的个人风格,有利于展示人物的真实面貌,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进行细致而深刻的心理描写,达到人物个性化的目的。
红楼梦开头部分叙述石头的来历,是一个叙述人;作品的主体部分,即石头所记之事,是由石头作叙述人。
作为石头这个叙述者,既是叙述者,又是故事的参与者,它幻化的宝玉是作品的主人公,但宝玉游太虚幻境时,又是不参与情节的叙者。
由于叙述人的变化,产生了自人观人,又自天观人的视角双重性,石头在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形成了人间写真的基本情调。
而石头之外的叙述者和游太虚幻境的贾宝玉,又从天上看人间,世间的男女一生下来就难以摆脱封建的人生规范和礼仪制度,终于演出了封建叛逆者和封建维护者的双重悲剧,既是“树倒”,也是“猢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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