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爷不由得眼角抽了抽,原本以为太子是来诘问自己的。没想到,太子的目地是那么朴实无华,只说内务府新贡了茶,来找他品品。怎么他就觉得不可置信呢?莫非真是他小人之心了?
姜老太爷狐疑地朝景昭望去,企图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来。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景昭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全神贯注地深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备器、洗茶、炙茶、碾茶、磨茶、罗茶、择水、取火、候汤、茶盏、点茶(调膏、击拂)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优雅得仿佛每个动作都经过极为精妙的计算和演练,一气呵成。
景昭以茶宪调和茶汤,使其泛起泡沫,凝而不散,颜色奶白,浮起满碗雪花,美如疏星在空。在曜变天目盏的星河绚烂中,泛起层层雪浪。
收手时淡然一笑,只见一幅精美绝伦的平安如意图映入眼帘。
姜老太爷呷了一囗茶,不由得眼前一亮,他是品茶高手如何不知这是新春“头采”的惠明茶,一年也只能得两斤。
好的惠明茶生长条件极高,以明前的“头采”为料,采摘芽长于叶的一芽一叶,或一芽两叶,叶芽稍有白毫,乳白中带淡黄,冲泡后又呈白色,人称“白茶”。
其茶芽特别细嫩、弱小,但茶性非常丰富,品饮过的人,都不禁要称赞它的香郁鲜爽。
一斤干茶至少消耗三万个芽头,经过三到四个时辰的摊青,再由经验丰厚的老茶师在滚烫的铁锅中炒青,起锅辗转搓挪,之后又放竹烙笼分次烘干。
过程看似简单,实际操作却不简单,对制茶师傅的经验要求非常高。
如此制成的惠明茶,银毫显露,花香幽郁,果味甘爽,把惠明茶的最好的优点和本色都发挥出来。
干茶条索弯曲如钩,白毫密布,色泽隐翠,香气抑扬飘逸。
泡煮后,汤色现嫩绿色感,清澈透亮,有淡淡的板栗香。
入口滋味鲜爽,回味甘甜,唇齿间处处透着春意爽朗。
一杯淡,二杯鲜,三杯甘醇,四杯韵犹存,满口生香,其鲜爽,一两杯不足以尽兴。
贡茶必须在清明前送到京城长安,十天之内要赶四千里程,送茶人催马加鞭连夜兼程,也只有皇家这么奢侈了。
那茶汤上变化的平安如意图犹如昙花一现,只是须臾就散去了,可姜老太爷如何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哪一个先生不喜欢聪敏好学的学生。太子天姿聪颖,会举一反三,非但没有骄傲自满,反而更加刻苦奋进。又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若能得此乘龙快婿,那姜家自是“如意”。
可偏偏他是太子,汝之奈何?他要真让太子“如意”,那姜家无疑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何来“平安”可言。
姜老太爷越想越觉得痛苦,以太子现在的名望本事,哪怕他喜欢个平民女子也不是不行,怎么就偏偏看上了他的孙女!
“太师傅,我素日不善饮茶,这套耀变天目釉的茶具在我手里却是糟踏了,索性今日借花献佛,也算是物尽其用。”景昭用温润如玉的声音缓缓说道。
姜老太爷面无表情,正题来了,看看今日太子做的这些事情。若说品茶是试探,那这套耀变天目釉的茶具便是明晃晃的讨好了。可是爱茶之心却使他没有办法拒绝这套极品好茶具。心中诸般煎熬,真是又爱又恨。
姜老太爷发誓,他是想做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谢绝一切贿赂的。但是架不住太子的奸诈。
景昭看着姜老太爷咬牙切齿的模样,也是无可奈何。他也不想这么讨人嫌的,但奈何他那父皇给他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他也只好来为难罪魁祸首了。顺便,只是顺便,看看能不能见一见棽棽。
想着,景昭露出担忧的神色开囗:“贵府五姑娘前几日不慎着了寒,不知身体可好些了。”他早已从沈太医那儿知道了详细情况,但是没有话题,也要制造出话题来。
装腔作势!真真是装腔作势!若不是姜老太爷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太子,这是太子,早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聊下去,他前半辈子所有的涵养都得消失。连忙端茶送客。
这一次的交锋,太子占了上风,但他也被“请”出了姜家。
景昭并不气馁,俗话说的好,水滴穿石,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今儿个不成,那明儿个再来,慢慢磨着也就是了。求娶人家的姑娘没点恒心怎么行?他可真是脾气好啊。若不是出于尊重,他早就直接夜访清荇院了,穆国公府的院墙真是不怎么样。
亏得景昭只是在心里想想,若真叫姜老太爷知道他的想法,穆国公府就真得办一场丧事了。
堂堂一国太子,一连五天出入臣子府邸,很明显不正常。关于姜家五姑娘的婚事在众人心中已经尘埃落定。
姜老太爷还稳得住,姜秉却是于心不忍了,倒不如他提前退下来。他三个儿子能力不差,便是没有他这个当爹的扶持,只要多努力一些,不怕以后在朝堂没有一席之地。而女儿就不同了,如果这婚事成不了,下半辈子也就是青灯古佛的命,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
看着儿子的态度,姜老太爷也默认了,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世人都喜欢看热闹,但没有谁想成为热闹。
想得这些天外面的传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堂堂一国太子,哪有一点儿储君风范,简直就是个市井无赖。
在父亲的默认的态度下,在第二日的朝会退朝后,姜秉进了御书房,没人知道君臣二人谈了什么,只是看见穆国公一脸轻松地出了御书房。
随之便有两道赐婚圣旨出了宫,一道前往太子府,一道则去往穆国公府。
圣旨到来,穆国公府开正门迎接,摆好香案,忙而有序。上下主子皆聚集于正堂跪下接旨。
来传旨的程公公见一切都准备好了,一甩拂尘,尖锐的用阴柔的嗓音道:“姜五姑娘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闻穆国公姜秉之女姜氏恭恪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而姜氏之女也,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温脀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秦,少而婉顺,行合礼经……以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年己束发,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兹特以指婚皇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待尔及笄之后完婚。钦此!
此次来的是当今身边的大太监程值。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姜棽就有不好的感觉,有什么圣旨重要的要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内侍亲自来传。
果然她不出所料,可姜棽并未觉得多高兴,并不是她对太子意见大,而是因为——姜柠。
这女人前世一心想问鼎皇后之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惜太祖皇帝有规定一门不出三皇后,且需隔三代。姜氏这辈的姑娘她己经做了太子妃,莫说害了景昭,便是姜柠把她也杀了,也不可能再登临凤位。所以姜柠后来才会做出那些惨绝人寰的事,上辈子她之所以活得那般艰难,姜柠可谓是“居功甚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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