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于乌帕的心中,白子渊方才这番话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了。因为她知晓自家的敏老爷不是白子渊口中说的那般。
所以白子渊这些话,属实是直戳到了白仁敏的肺管子里去。
——这父子二人还真是相像,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误解,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辩解,反而是——用他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什么都要自己硬扛下来。乌帕心道。
白子渊这边自然是绝不服软,他认为自己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于是高高地昂着头颅,闭着眼睛等待即将降下的狂风骤雨。
然而他等了许久,却仍未曾等到那股雷伴雨点子降下,他眯着眼瞧瞧地将一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隐隐约约地瞧见对面的阿父站在自个儿面前,将他那只沙包大的拳头举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白子渊猛地睁开双眼,一时间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竟然发现彼此都红了眼眶。
白仁敏沉默着,终究是缓缓将举着的拳头放了下来。他无力地转过身去,竟双手抱着头蹲了下去,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沉寂了许久之后,白仁敏终于站起了身,他背对着白子渊,沙哑着嗓子黯然道:“你且先出去罢。”
本以为自己会被阿父教训一顿的白子渊冷不丁听到了这话,禁不住有些害怕起来。
他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话,也有些懊悔确实是说得太过分了——毕竟不管再怎么样,对面那也是他的达达,白子渊作为小辈,那样指责自己的父亲确实是太不应该了。
只是白子渊认为自己方才也是听见阿父那样说才会一时生气而说错话的——他一向因为阿米塔娜临终前那几年的孤独而对白仁敏有个心结,所以白仁敏一时置气之辞便更令白子渊怒火攻心,这才讲出了些许浑话来。
如今他见着白仁敏如此伤心,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之后,白子渊倒是敢作敢当,便立马伏身跪着上前,抱住了自己阿父的腿弯,换了大齐官腔,口中认错道:“阿父,方才都是子渊的不对,子渊知道错了。您莫要生气,这次就原谅了孩儿罢。”
白仁敏依旧背身矗立着,他负着手没有出声,而是一声声地轻叹着。
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道:“罢了,这事儿便这样过去了罢。你且先回房去罢,为父......今夜里想一个人静静。”
话音落下,白仁敏便转过了身将跪在地上的白子渊一把拉起,不由说分地将他连同乌帕一齐推出了厢门外头,然后一把将厢门从内里锁上了。
在厢门外,白子渊跟乌帕两人面面相觑。
“达达他这是怎么了?虽说我一时忤逆、说错了话,但也不至于这样啊。我刚才好像还依稀看见达达的脸色有些伤心......我、可是我真的令达达他失望了吗?”
被白仁敏关在了门外,白子渊别无他法,只得同乌帕回一道回自己的厢房去。
他们主仆二人讲话自然是用粟特语,只听乌帕谨小慎微地顿了顿,显然是在斟酌着如何回答,“渊少爷方才的话......奴现在还感到心惊肉跳呢,只怕是敏老爷此时心里更加不好受。奴记得自己先前同小少爷说过,敏老爷其实不是您想的那样呢......”
白子渊听了,脸色马上刷得一下又冷了下来,他板着面孔道:“我怎么想?当年不是达达他自己将我们娘俩丢在边境,一直对我阿帕不闻不问么?难道还是我错怪了他不成?我方才都已经认了错,达达他自己也说了好些过分的话呢。若不是他先说,我怎么会因此而被怒气冲昏了头,如今竟就全怨上了我?他自己却做出一副忧伤的模样?!”
乌帕听了,叹了口气,忍不住道:“渊少爷和敏老爷的误会可深了。只是老爷一再嘱咐了我们下头的人,奴也不敢多嘴,只能在这里冒死同少爷讲一句:事情的原委真的不是少爷想得那般,若硬说敏老爷对米娜夫人冷漠,那可真是冤了——奴可再没见过比老爷更深情的人了。”
白子渊哼了一声,道:“什么了不起的,宁肯教旁人知晓也要瞒着我?我看达达也就是在外人面前装腔作势罢了,其实他满眼珠子都掉进铜板堆儿去了!达达的心里头一定全是寿恒义的生意,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会只教我商队里头的事,在我面前却提都不曾提过阿帕两次?反倒是今日,在箐萝姑娘面前惺惺作态、无病呻吟,还说什么怀念起了‘故人’!我当时听了都嫌臊得慌。”
乌帕只摇着头,道:“渊少爷这话就真是不该了。您方才是真的伤了敏老爷的心了,哎,您二人怎么都这般刀子嘴、豆腐心呢?就算奴求您一句,明日少爷可否再去同敏老爷道个歉?兴许......兴许老爷他今晚就会想通了。或者您明日去服个软,看看敏老爷的态度,到时候心中有什么疑问,少爷可大大方方地问出来啊。”
其实白子渊心中也有些疑,于是他正有此意,乌帕的话总算是给了他的台阶儿。
白子渊点了点头,拖长了尾音,撒着娇似的挽了乌帕的胳膊,恹恹道:“是——是了——那子渊就听奶娘的话,明日一大早便去,去瞧瞧达达的气儿消没消。”
乌帕当然知晓自家小少爷的脾性,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忽然,白子渊又一个激灵,对着乌帕问道:“可是若阿父他还在生我的气,那我不是上赶着去找打吗?”
乌帕摇摇头,笑着道:“那渊少爷就服个软、道个歉嘛,再不济乌帕会护着您,让您少挨些打的。”
白子渊这才别扭地应了两声,转身进了自己的厢房,乌帕也回到了她所居的下人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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