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俩父子,哪儿有隔夜仇?
白子渊又一向是个识得好赖的,所以翌日一大早,天边才刚刚透出点儿光亮,他便穿戴齐整来到了白仁敏的房门外头。
白子渊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特意褪下了平日里穿的西戎装束,换了一身大齐汉人的长衫,竟还在背上背着一小捆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荆条儿。
白子渊将门敲开进入厢房内后,径直走入房中,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白仁敏的膝下,躬着身子抱拳道:“阿父,孩儿来请罪了。请原谅子渊昨日的出言不逊,子渊下次再也不这么做了,请父亲再原谅孩儿这一次罢。您若是还未消气,便用孩儿背上的荆条狠狠地抽孩儿,直到您过瘾为止!”
说着,白子渊又用大齐人的方式揖了一礼,然后麻利地将背上的荆条取下来放在白仁敏的面前,接着又褪去了上衣的外袍。
另一头的白仁敏正坐在椅子上,他身后的床榻上十分齐整,显然是一夜未眠。
白仁敏听了白子渊这番话,虽还沉溺在沉痛的哀思中,却也不禁哑然失笑,道:“你这孩子惯会鬼精灵的,都是从哪儿学来的?瞧你,还背着这荆条,也不怕勾破了外衫。”
说着,他伸出大掌慈祥地轻抚了几下白子渊的后脑,然后心平气和道:“罢了,你起来罢,为父不怪你。”
白子渊一听这话,赶忙高兴地抬起头来,哪成想却瞧见了自个儿的阿父满面憔悴的样子——整夜都未阖眼的白仁敏此刻眼白里布满了血丝,两个眼袋下一片乌青。
白子渊一瞧阿父的这副模样,霎时间心中充满了愧疚之意。
他心道,难道真是被乌帕说中了?若不是自个儿昨日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语,自己的阿父何至于被气得睡不着?
于是白子渊连忙又伏下了身子,揖礼道:“孩儿不敢起身,孩儿自知犯了大错,请阿父责罚!”
白仁敏叹了口气,起身上前将白子渊扶起,先是捏了捏他的肩膀,道:“你昨日早这般说该有多好,咱们父子俩也不必互相发那么大的火。瞧你那犟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
接着,他又帮白子渊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怜爱地道:“昨日为父确实是冲动了些,但为父只是想好好教导你,让你能成为一个知礼之人。你既然已知晓自己错了,那为父的目的便达到了,又如何舍得真的打你呢?”
白子渊点了点头,道:“是,孩儿知晓阿父的苦心。只是......孩儿还有一话:孩儿确实不是想要狡辩,所以还请阿父听我一言罢!”
见白仁敏颔首,白子渊这才开口道:“诚如阿父的猜想那样,孩儿昨儿个白日里确实是去了南头的青......呃,环采阁;只是孩儿去那里并非为了学那些纨绔子弟、行什么下作之事,实则是想借着、借着环采阁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特点,再替李娘子探听些有关她先前夫家的消息啊!”
“阿父若是不信,可以去那环采阁里问那、那位......鸨母,”虽然白子渊也没两年就要加冠了,但是他一向是正经做派的,提到青楼依旧是有些不好意思,“子渊只是唤了几个......清倌儿,假借着请她们吃酒谈天的名义,然后从她们的口中套出了些时新的消息来。”
显然白仁敏是经过了一晚,早已冷静了下来,所以他面色平静地听白子渊讲着,不时地点点头,也没有再去怀疑他说的话。
“阿父先前不是常常教导子渊,要善于利用形形色色的人和各方消息来源来掌握市场走向么......孩儿也是见江州城内再无可入手之处,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么个馊点子。”说着,白子渊挠了挠头,继续道:“子渊只是怕阿父担心,也不想教......旁人知晓,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
白子渊见自己的父亲虽没有开口,却是一脸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仿佛是已经将自己不想教李箐萝知晓的心思给看穿了一般。
白子渊的耳根腾地一下红了,他有些忸怩道:“可见孩儿行事还是不够缜密,本以为换了衣裳就无人知晓了,哪知道高一丈,竟还是教您一眼就给瞧了出来。”
白仁敏听了,左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右手食指点了点白子渊的额头,笑道:“你这泼皮,还学会奉承人了?如此看来,也是昨日为父太过冲动了,现在为父也向阿渊道个歉,咱们父子二人就当这事儿过去了,你看可好?”
白子渊自然是顺从地点了点头,父子二人相互击了一掌,便握手言和了。
接着,白仁敏又向白子渊询问了些他连日来探查到的结果,后者也将他听来的官府那头下的结论、转运使将军之死以及周府的一些陈年旧事一并说予了白仁敏,并且还将他和李箐萝所推测的廉尊亲王、周老爷、将军三者之间的关系复述了一遍。
白仁敏听了,不禁眉头紧锁,道:“若真是如你们推测的一样,那李娘子现在的处境可危险了,不过好在目前对方暂且还不知晓她这号人的存在。但是如今李娘子有意跟着咱们商队回京,她心里自然是有些报仇的打算的。只是有门路还好,若是没有......对方可是皇亲国戚啊,缺少证据,如何能状告他呢?”
白子渊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了,这一路上会规劝着李娘子,让她莫要轻举妄动的。对方权势滔天,又穷凶极恶,万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是有可能也......”
白仁敏沉吟了片刻,摇着头道:“不,据我所知,这位王爷并不能算得上是‘权势滔天’的程度,天高皇帝远,他顶多在江州这地界儿里头只手遮天罢了。不过为父怀疑官府里一定有这位王爷的人,不然就凭借着那俩人,如何能不露馅?”
白子渊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遗憾道:“只是如今咱们商队就快要回洛安京去了,再也没有办法打探更多的消息了。而且官府里边的事儿,无论如何咱们都没有资格去探听呀。若说凉州、西戎那边还好,至于这江州城,孩儿还是第一次来呢。阿父,江州府里还有您相熟之人吗?”
白仁敏摇了摇头,道:“咱们这此来江州不正是为了开拓南边的生意么?欲速则不达,你也甭太着急了,我相信若真是狐狸总会忍不住露出尾巴的。子渊,这一路上你可要好好安抚李娘子,你们二人年龄相仿,她应该也是个能听进去劝的。”
见白子渊点头应着,白仁敏继续道:“反正事已至此,着急也是无用的;她还怀着身子,日后总还要继续生活。到了后头,李娘子若还愿意跟着咱们商队,那便多多带她来跑江州这条商路。那些线索和证据啊,说不定慢慢就有了。”
“是,孩儿明白,孩儿会谨遵阿父的嘱咐,慢慢同李娘子讲的。”
这时,白仁敏又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白子渊的脸,打趣道:“这几日里但凡听你提起那李娘子,总要先错叫了人家的名字,然后才改回口来。若是前头两天也就罢了,你已同她相处了好一阵子,也该熟识了,怎么还会犯下这种错误?那李娘子可觉得冒犯?”
白子渊听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耳根处的绯色还未消褪,此刻又加深了两分。
白子渊挠了挠鼻子,有些结巴道:“孩儿......孩儿一直改不过口来,那箐......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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