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祀从来不喜欢把别人的话奉为圭臬,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什么无错的人,更不存在什么无错的话。
只是别人的话是否有错,需要自己去严格辩证,理不辩不明,只有经过无数次辩证,才能证明到底谁对谁错。
而不是一听到某个人说的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加以理智辩证,而是无脑进行运用。
当章祀一番话说完,湛露一时间也默不作声。
一番谈话下来,他看大概猜出章祀的学术范围,大概要往哪个方面。
虽然说这个方面不稀奇,远有王安石,近有邱濬,而且期间南宋叶亮、陈适、陆九渊、朱熹、吕祖谦等人,都曾有过涉猎。
其中以王安石的新学、叶适的永嘉学、陈亮的永康学最为彻底,那就是学以致用,不过看样子章祀,好像有了更彻底的意思。
由是湛露担忧道:“大郎这是想法王、叶、陈、邱?”
王安石就根本无需多言,自新政暴毙之后,他一直都是臭名远扬,哪怕和他同样思想的几个大儒,同样也没有替他翻案的意思,甚至于一直到近代,这才有人替他喊冤。
至于王安石对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具体功过如何,已经很难准确区分。
但是叶适、陈亮二人那就可以说是铁板的前车之鉴,因为牵涉党争,和理学一起朝廷确认为伪学。
到了后面理学被恢复了名声,可叶适、陈亮二人的学派,依然没人理睬,到了明朝基本上都没有人专门去研究二人学问了。
至于邱濬,那也无需多言,他在如何鼓捣经世致用,可他的弟子,基本上没有一个人得到真传,或者说基本上没人用,只要邱濬一死,这一派很快也会无疾而终。
如果说这是理学攻击之下,这些经世致用的学术,使得大家不敢冒风险去研究。
但朱熹推崇的实用,同样也在无声无息之中,被务虚作风给淘汰。
他能想象到,章祀花费无数年的精力,将学术达至大成,最后要么就是后继无人,使得学术就此变成一堆书本。
或者是传承下去,但在沧海桑田的变化里,最终如同理学一样抛弃提倡的务实精神,变成如今日一样腐朽的务虚主义。
到那时今日批判理学的话语,也就该轮到批判章学了。
籍此种种,前车之鉴下,湛露怎么可能放心的下,章祀去走这条看不到未来的路?
“对!无论老师的静坐养出端倪,疑或理学的遵天道而求其知也罢,在我看来都已经走偏了。圣人之道,直在践行。
如圣人初不议礼,后来反而崇礼,就足以说明,圣人之道,在于践行。
如果孔子不曾践行,他又何故一改常态议礼?孟子又如何对礼讳言,而大谈仁义?”
章祀的看法,孔孟都是朴实的实践者,他们只有将前面的道路,一一进行探索完毕,这才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不然孔孟凭什么就觉得,仁义是人的根本,礼法是古代社会必须要的东西?
孔孟之前不是儒家一家,他们也曾周游列国,也与天下大能进行辩论过,也成亲自秉政过。
或许他们的想法未必就别人觉得适合,但的的确确是他们进行了,一次一次的调解之后,选择了他们认为最正确、最符合时代发展的思想。
而不是他们躲在家里几十年不出门,每天静坐思考,然后突然一天让大家提倡仁义礼法。
章祀是滔滔不绝,可湛露顿感奇怪,他不知道章祀哪来这么多怪论,说什么孔子不谈礼,于是就问:“如何叫圣人初不议礼?”
章祀抬眉笑问:“民泽兄记得孔子是如何葬母?”
“合葬!”
章祀继续追问:“古礼不合葬,而孔子从鲁国习俗,可称得上礼?”
“呃……”
章祀见湛露答不出来,又问:“再之,阳虎语孔子说季氏宴会,孔子何为?”
“赴宴,而被阳虎驱逐。”
章祀再问:“那孔子赴宴之时为何时?”
“居丧。”
章祀这才又笑问:“居丧如何能够赴宴?如果孔子懂礼法,为何又不尊?”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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