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相公你少待,小的这就带你去雅间先坐!”
小厮痛快应声,领着二人越过人海,径直往后堂而去。一出前厅,二人只感觉耳根一静,那纷纷扰扰的声音,只在须弥之间,变得弱小了许多。
绕过一道鹅卵石小道,再过一道小门,便可倾听流水哗啦之声,抬头望去便见一个大型水车,正转着水边清水,往屋顶浇去,瓦檐四周披挂帘幕,滴答之声沁人心脾。
“二位里边坐!”
越过黛绿色天井,小厮便将二人领进一个房屋,屋内虽处炎热之际,却不见多少暑气,反而略感一丝凉意。
雅间纵不过六丈,横不过五丈,坐东朝西,里边雅静异常,南面开有小窗两扇,走进上前,便可一观波澜湖水。
“二位且先喝杯凉茶解解暑气,小的这就去将饭菜拿了上来。”
二人坐下之后,小厮旋即将茶水端上,又给二人斟好,说了一句之后,默默退出雅间,关好房门。
小厮走后,章祀自顾端起茶盏,品了一口之后,笑着问了句:“民泽兄将我带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想来是有什么对我说吧?”
“嗯?”湛露一愣,随后展颜笑道:“大郎聪慧过人,什么时候都瞒不过你。我是在想,以你天资,如果皓首穷经,二十年后,必然成为当世宗师,何必想那蝇营狗苟之事,非要挤进那朝堂之中?”
章祀求仕之心,但凡与之相熟者,没有一人看不出来。湛露也是忍了许久,今天才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做学问就是做学问,如果和政治搅在一起,学术必然要受政治影响。既然学术受政治影响,那么就极有可能不能客观,将学术做好。
这也是许多无心仕途的学者共同认知。
湛露虽然弘治五年就是举人,可却早已绝了入仕之心,现在一心只想着做学问,求思想上的认知。
自从跟随陈献章以来,他的学术是与日俱增,思想上面也是更加成熟,对于仕宦之事热情更是日渐式微。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章祀这个小师弟恐怖的天资,照他来看章祀如果穷经皓首二十年不分心,彼时执儒学牛耳者,章祀必是其一。
反之天天把心思用在钻研时文之上,而忽略学问本身,无疑是浪费这大好时光,使得学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光耀于世。
然而章祀却不这么认为,他放下茶盏笑着回答:“民泽兄以为孔子、孟子为什么还要求仕?”
湛露与章祀不过是看法不同,自是不可与寻常泼妇骂街一般,不讲任何道理,只是一味死缠烂打,不但不给与说明,反而还固执己见。
二人都是大儒门徒,当然也需要各自的体面,肯定也做不出这种事。
反而身为大儒门徒,讲话不但要清晰辩论,还需要引经据典,只要将自己的道理摆清,届时无所谓对方是否认同,都已经将自己的看法说明就可。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湛露与自己感情深厚,章祀也做不出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当世使然,学优则仕,无可厚非,圣人、大贤初年雄心万丈,想要一展才能,使天下清平。屡遭挫折之后,便诚心治学,所以弟子三千,当世显学。”
湛露虽然对章祀的问题,感觉到有些奇怪,但还是将自己心中的说法说了出来。
他的看法都是普世价值观,但凡有能力就想出人头地,或是为名声、或是为利益、或是为抱负,这无可厚非,这也是自古以来的看法。
孔、孟求仕,求得就是一展心中抱负,励志想要天下清平,只不过屡屡受挫,没有如愿而已。
“小弟却不这么认为,圣人自称不知戎事,这是众所周知。难道依圣人睿智,看不出春秋无义战之时,仅凭一二个儒生,他是恢复不了秩序?
圣人治鲁而齐国惧,称圣人为政必霸,因此送舞女、车马给鲁君,以结国心,避免鲁国侵占齐国。
君子非固执不变,墨守陈规,当常怀豹变之心,王道也好,霸道也罢,圣人用则行,不用则藏。
如果孔孟求仕尚且不可解释,那就看看董子,若非他以经术定国策,只怕千百年后今天,我每所学就未必是今日之学了。
治学未必就在民间,更未必只在静坐,可以在田野,也可以在朝堂,但有一心向学,那就无谓是庙堂、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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