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说说儿,老夫很是好奇你的想法。”
潘承礼把他按着坐下,眼中满是期待。
祁兴和稍稍沉思,缓缓道来:“您老人家带着国子监一众学子和教习大搞古文,其中利弊,又怎么是我这么一个京中闲散纨绔能说清楚的?
我只能说不管何种文风,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应当让更多的人接受,若是只在国子监甚至更少的人中流传,那意义何在?”
潘承礼边听边点头,待祁兴和说完之后,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要不说明程候三公子是京中第一才子呢,老夫今日可是见识到了。”
祁兴和被夸并没有羞涩,反倒还鄙夷地白了礼部尚书一眼,“这可不是您的作风,虽说是夸赞的话,但是听起来却怎么这么别扭呢?”
潘承礼并不恼,又捋着胡须回味祁兴和的话:“那你认为古文应当怎样,才能做到被更多的人接受?”
祁兴和的脑袋一下子变得有两个大,四下张望,试图能寻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帮自己脱身。
不过仰着脑袋恨不得转几圈也没能看见这么一个“救他于水火”的人,只好硬着头皮迎向潘承礼炙热的目光。
“潘尚书,像我这种榆木脑袋说出来的话,您也就当个乐呵就行了。
要是再让我往下说,您就是再给我一个脑袋,我也想不出来啊。”祁兴和的语气诚恳又满是无奈。
潘承礼想追问下去,但是一开口祁兴和就捂着耳朵连连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半晌,好像听不见潘承礼的动静了,祁兴和眯眼偷摸看了一眼,见礼部尚书坐在一边并不搭理他,才停了动作。
祁兴和挪了挪屁股往潘承礼那儿凑了凑,用肩头撞撞老人:“潘尚书,向您请教个事儿呗。”
“说。”
“陛下近来可否跟您说过有哪位公主待嫁的?”
“未曾听说。怎么,思春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就是帮我一个朋友问问。”
“哟呵,那三公子的这位朋友想来家境定是极为出众吧。”
“额…还凑合吧。”
“那就是不知,三公子所说的这位朋友是哪位王公家的公子?”
“这个嘛,您就不必知晓的太多了,我回去会转告我那位朋友,让他死了心的。”
“倒也不必。”潘承礼打断了他,又道:“陛下没有同我言说,不过,老夫倒是记得,六公主应该还待嫁。”
“六公主?可是生母为覃妃的那位?”
“正是。”
虽说他一个外臣极少有机会能入宫,不过幼时还是见过这位六公主几面。
而幼时是以其寡言冷漠而知晓,长大以后则是因其年长未嫁而出名。
不过,相较于有些“特立独行”的六公主本人而言,其生母覃妃娘娘则是更为祁兴和熟知一点。
覃妃娘娘乃是燕州人,而燕州辈出文人。
自大宁建朝以来,燕州的读书人考中三元的,已不下数十个。上一次科考的状元,也正是燕州人士。
燕州境内读书人多,书院多,书香门第也多。覃妃娘娘便是来自其中一家。
当年嫁入宫中,陛下其实心中甚为欢喜,毕竟后宫能有这等书香世家独女,还是燕州书院闹出过名气的女子,自然是期待着锦瑟和谐。
初入宫时确是如此,不过时日久了,这位覃妃娘娘刻在骨子里的文人傲气使其对后宫之中的种种愈发愤愤不已。
终在同为书香门第出身的一位贵人因争斗而被陷害逐入冷宫之后,心中不平之下,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议后宫之争》。
“世人言后宫佳丽三千,然后宫不平事三千。
后宫之不平皆自争斗,而争斗之因唯有权之一字。”
作完此文,满朝震惊。甚至传到大宁境外,也依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世人有称赞覃妃之气魄乃男儿所不能及,当然也有多数批其不守妇道。
不过,文章传到陛下那边,当今圣上初看到文章之时是何种心绪,不得而知。
只知道覃妃娘娘所住的清韵宫被赐了一丈白绫。
讲心里话,祁兴和是佩服覃妃娘娘的才情与气魄,但是偶尔想起这件事,他还是禁不住骂她一句“傻得透了顶!”
不过,再细细想来,没有住过后宫的人,又怎能知晓其中之哀乐呢?
故而待他一点点大了,祁兴和对覃妃更多的则抱着一份惋惜,祈愿这位奇女子能早日投到一个男儿身,实现其抱负。
覃妃娘娘被赐下一丈白绫,却还留下了年幼的六公主。
祁兴和幼时在宫中见过她几面,喊其一块玩耍时还被冷眼相待。而她其余的消息,除了年纪大了他几岁,至今未嫁之外也就没有旁的了。
祁兴和点点头,伸头够着望了一眼大殿,听着声音好像小了点,估摸着一番觥筹交错,陛下离席歇息之后,这些大臣们应当也基本上倒下去大半了。
“时候也不早了,潘大人还要继续赏月吗?”
“不了,我也回去。”
祁兴和自己起身就踉跄了一下,不过他还是躬身把潘承礼给扶了起来。
他还没开口呢,潘承礼倒是先言语,叹了一声:“劳烦三公子相扶,年轻果真是好啊。”
祁兴和嘴角一咧,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那你还大搞古文?不如同他们一块搞搞新文风。”
潘承礼被调侃并不生气,淡淡地道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是祁兴和这小子不知被哪句话给戳了一下,忽然放声大笑。
半晌,缓过神来,他盯着潘承礼笑得让老尚书后背没来由地发毛,“潘大人,此话也不尽然啊。”
“怎讲?”
“咱俩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赌你会与之谋。”
“赌注为何?”
“老规矩,和风记一屉蟹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