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祁兴和忽地在宋子稷的大腿上猛拍了一巴掌,痛得他“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八皇子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你抽了哪门子的风了?”
“光顾着和你聊闲天了,都把正事儿给忘了。”
“什么正事儿?”
“你快起来,陪我去一趟东宫。进来这么久,还没有去给太子殿下请安。”
宋子稷刚刚起身,又躺了回去:“就这事儿?不用去了。”
“为何?”
“我去接你之前一直待在大哥那边,就是大哥让我去宫门接你的。
大哥知道你小子肯定要过去请安,特地吩咐我转告你在我这里歇着,不必过去了。”
这种话宋子稷想来是决然不敢瞎传的。既然如此,祁兴和也就顺了东宫的意,重又躺回了暖阁,半倚在宋子稷身上。
“哎,那你准备怎么和陛下提陵河北的那个大夫?”
“唉,这我正准备和你说呢。你给我出出主意呗,打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这事儿,但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屁来。”
“我又没成过亲,这种事儿你可别指望我能想出什么好法子。”祁兴和看着宋子稷脸上愁云满布,为他焦急的同时又禁不住想笑。
“不过啊,我倒是得提醒你一件事。”
“你说。”
“我先问你,你是一定要娶她为妻吗?”
宋子稷愣了一愣,祁兴和用的是“妻”,他是真没想过这小子会这么问。
“嗯,要娶她,那定是要将她娶回来做王妃的。”
“那你可得抓紧点在殿下耳边磨一磨了。”
祁兴和到底还是了解宋子稷,知晓这种事情他断然是会先去寻太子殿下,请殿下帮他在陛下身边说上几句话。
“为什么这么说?”
“你今年多大了?十一皇子都已经成亲了,之前你能一直躲在军中,现在立功回了朝,陛下想必早就在准备你的婚事了。”
宋子稷面色一沉,转而又强装出一副笑脸:“那祁三公子,你再给我算算父皇会将哪家小姐许配给我呢?”
本是一句缓和气氛的玩笑话,不过祁兴和真的低头认真思索了一番,缓缓说道:“右相三小姐。”
自宋家天下开始,右相的权力较之于左相就要更大一些。到了现在,右相严志方几乎独揽左右二相所有的权力。
严志方育有两位公子和一位小姐,祁兴和所说的这位三小姐就是他的独女。从小就在两个哥哥的呵护之下长大,不可谓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难免脾气也就会更骄傲一些。
不过,论样貌,霓裳院头牌杉云姑娘都直言京中所见女子难有与之平齐之人;论才气,曾大闹书院斗诗,连写十三首不败。
这样的姑娘,就是骄傲一些仿若也能得到世人的理解。
大宁朝中的王孙子弟,与之年纪相仿的,多少都会带着几分非分之想试图与右相家结成连理。
无一列外的,所有送进右相府求亲的帖子都被退了回去,理由只有一个——三小姐早已心有所属。
至于所属之人是谁,虽说是众说纷纭,但是三小姐从未给出一个明确的对象。久而久之的,这也就被世人认为是三小姐惯用的推辞罢了。
“为什么?”
“最相配。”
“相配?严家三小姐?”宋子稷禁不住抬高了声音,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哎,祁兴和,你是不认识她严芷兮吗?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儿看出来我和她相配的?”
祁兴和笑而不语,只道一声:“比那个大夫更相配。”
宋子稷听得有些急了还想再追问,不过祁兴和却是抢先一步拍了拍他:“事在人为。”
说罢,他就没有再提相关的半个字。
陛下设宴为明程候接风,庆贺其班师回朝,特许携家眷一同参席。
宫中的宴席都是有喜事才会办的,故而只要注意到了礼数,其实也就没有什么的了。
祁兴和向来是不喜这种场合的,不过又很少能有推脱掉的,久而久之的也就学会了如何“出去躲躲”。
正是入夏的季节,到了晚上只穿一件单衣也不会感到凉意。并且,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祁兴和反倒更是觉得身上发烫。
随便找了一级台阶,也不管什么明程候府家的形象,一屁股坐了下来仰头望着天边斜月,耳边似乎还有虫鸣,放眼望向不远处的花园,隐隐约约地还看见了几点萤火。
恰好此刻,身边来了人,“三公子真的是好雅兴,月下观萤火,不知道传出去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一段佳话?”
来人声音悠悠慢慢的,还带着一股酒气。他的音调向上提,末尾的字又有些脱,乍一听,颇有几分老学究的味道。
祁兴和顺着声音回头,果不出他所料,正是今日在朝堂上与他爹明程候闹了不愉快的礼部尚书潘承礼。
他扶着台阶起身冲潘承礼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待潘承礼也掀起衣摆坐了下来,他才坐回了石阶。
礼数是要到的,不过祁兴和的嘴上却是一点没带着敬意。
“潘尚书也是好雅兴,您这是在月下寻灵感呢?也对,古人最喜用月寄相思,您啊多盯着看看,说不准就有哪位先贤托这月色把学说传授给您了。”
潘承礼白了他一眼,并未同他计较,只是哼了一声:“和你爹一个德性。”
“我和我爹可不一样啊。他损您是单纯地为了损您,我这只是为了起了和您闲聊的话头。”
潘承礼没有接下他的话茬,反倒是扭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看?”
“什么?”
“古文。”
“嚯,您这可真是抬举我了。这京城里面,谁不知道我祁家三公子是个游手好闲之徒?
要说写写花间词我还能倒点墨水出来,可若是真要说这些搬上台面的东西,您还是真别把我当一回事吧,我自己个儿都觉得丢人。”
“你不必跟我来这一套,你曾经上过我的课,我也算是你半个老师,你小子究竟有多少墨水,老夫心里还是清楚的。
既然你不想说古文,那就说说现在京中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新文吧。”潘承礼并不罢休,仍拽着祁兴和追问道。
“唉。”祁兴和有点无奈,不过正如礼部尚书所言,说起来他也的确算是潘承礼的半个学生。
潘承礼的学识大宁读书人难出其右,不过这脾气里面也是带着老学究特有的倔。
今儿个说要祁兴和给他讲讲新旧文章,不说点东西出来断然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
就是散了宴席,恐怕也得把他拽到明程候跟前打声招呼再拽回尚书府,好好说上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