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距她被丢进这座地牢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了。
王婉蹲坐在草垫上,抱膝望着对面的墙壁思索着。
潮湿阴冷的青砖上嵌着厚厚的污垢,黑中泛着暗红,腥臭味冲天;角落里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王婉低下头,和几双幽绿色的眼睛对上,片刻又各自淡定的移开视线。
几缕迷路光线从头顶的小窗中射进,似乎在告诉这里的人日月轮转,不过在这里的人多半不在乎,因为他们几乎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王婉是此处唯一的例外。
当日她被丢进这座地牢,以为不久就会被提审,只要能在御前陈词,凭王家任何一人的机智和辩才,叛国的污名必有涤清的机会。
可是整整三天过去,无一人前来问话,亦未从狱卒口中探听到任何消息,任何风吹草动都传不进这座死气沉沉的地牢。
抛开环境不论,这里的与世隔绝倒真是堪比桃花源。
狱卒待她如已经判罪的人一样,眼神中夹杂着冷漠和一闪而过的怜悯,日日饭菜照送,甚至还不算太差,只当是上路前的最后一顿。
在经历了饿得头晕眼花和吐得精疲力尽之后,王婉终于学乖了,从捏着鼻子吞咽到能够面不改色的扒拉碗里的粟米果腹。
至少要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她望着小窗暗自盘算着。
若是双成顺利找到郭太妃求助,现在也应该有结果了。
若是父亲已经被提审,现在应该有消息传出了。
若是……事态已经走向最坏的结果,从狱卒的态度上也应该有变化才对。
王婉抬头看了看小窗射出的些许光亮,时刻紧绷的神经让她的脸看起来苍白又疲惫,皮肤下隐隐可见青色丝絮般的血管。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她必须要得到有用的消息才能判断下一步。
这几日在狱中的安分守己为她争取了一丝机会,待狱卒送完午食,防守懈怠的间隙,王婉从怀中掏出枭哨,走到角落里吹响。
地牢中突然刮起一阵风,似乎是有什么人冲进来一样,王婉疾步走向走廊一侧,左顾右探,地牢仍旧是静谧空荡荡的。
突然,视线中倒悬下一个人头。
王婉呼吸一滞,险些惊叫出声!
一个王家死士像蝙蝠一样悄无声息地倒挂在走廊上,在黑暗的遮掩下并不引人注目,他眸子清亮平静,静静地看着王婉。
王婉的惊叫被及时闭嘴吞入腹中,早知道死士能轻松闯入地牢她就不用等到现在了,她暗自腹诽。
两人对望片刻,王婉打量着倒悬的死士,见他面色坦然镇定后才放下心中的疑虑,小心翼翼地走近后问道:“外面现在如何了?”
“郭太妃进宫求情未果,老爷在狱中受刑晕厥,夫人也尚在狱中。”死士言简意赅。
王婉闻言面色煞白,心彻底乱了节拍。
眼泪无意识的滚落,她无措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又再次望向死士,声音发颤:“这事,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目前也不敢下定论,但是……”
“说!”王婉咬牙切齿。
“宫女有人举证,说看到王氏马车半夜出城通敌;杨敏之从老爷的公案上搜出北梁将领的画像,另外又有守城侍卫作证。如此人证物证具在,陛下当场震怒,下令抓捕。”
听闻“半夜出城”和“北梁画像”,王婉心上如遭重锤。
定是那日她被陆承衍挟持后半夜出城之事被人发现,这才让王家被人抓到了话柄,安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陆承衍这厮当真是她的克星!
“那兄长呢?兄长如何了?”王婉追问,焦急的目光紧盯着死士,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死士眼神躲避,犹犹豫豫不肯说。
“如何?”王婉焦急催促。
那死士见王婉眼中希冀闪耀,侧过头避开她的眼神小声说道:“王韬……因为举证小姐您身份有异,疑似邪灵附体,皇帝说是以功代过,暂代南部赈灾水官总督一职去救水了。现在只怕已经往南边去了……”
王婉搭在栏杆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今日所闻诸事,父母之事,诬告之事,无论如何令她担心难过,总归是心中有数。
唯独这一件,完全超乎她意料,让她如失魂魄。
王婉望着死士的眼渐渐放空,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忘了该怎么闭拢。她转身扶着墙壁摸索着蹲下,在暗中环抱住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竟会是自己的亲生哥哥,捅了她最致命一刀!
她喉咙中溢出几声奇怪的音节,似哭似笑似自嘲。电光火石之间,许多萦绕在脑海的疑问被打通。
怪不得狱卒看她时是那样的神情,怪不得她独独被关押在这里。
确实,中邪之人和死囚关在一起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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