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江原本只是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江,因为上游流经洼地,地低气暖,桃花开得早,江水带着粉霞般的花瓣顺流而下,宛如报春信一般,于是便改名叫望春江。
如今已是五月,早已没有桃花流水的雅致春景,但宫中早早便派人来打点过,引望春江水入小渠,遍植兰草,作流觞曲水观;又饰以翠竹,造清荣峻茂之境。这日更是命宫人在上游浣香,使流水也沾上香味,景致倒也不俗。
王婉一行人来得晚,江畔的观景台上已经坐满了今日观赛的贵族,便是隔街的酒肆茶楼里也聚满了围观的百姓,纷纷引颈张望。
“双成,就按照我吩咐你的那样说。”王婉再三叮嘱,随后让王府的马车掉头,往对岸驶去。
射柳射柳,自然就是以随风摇晃的柳枝为靶子,比谁射得准、射得稳、射得巧。南唐的贵族公子们在江边跃跃欲试,倒是北梁的使团悠然自得,坐在树荫下饮茶。
不过片刻,皇帝携一众大臣入座,众人躬身拜服,只有那北梁使团微微低头,也算是行过了礼。
皇帝看在眼里,径直落座。
“北梁使臣远道而来,既是客人,就先休息,看我朝男儿先射,如何?”南唐皇帝李崇笑眼眯眯地问道,还未等北梁使臣作答,袖子一挥便命人开始。
北梁使臣队伍中发出一声嗤笑,坐在前头的主使微微回头,只以眼神警示,未说其他。
南唐第一箭便射中了柳叶,四下的百姓齐齐叫好,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崔卿开了好头!当赏!”皇帝也眉开眼笑,拍手叫好。
“陛下,臣杨敏之自请第二箭。”
杨敏之跨步上前,扣弦搭箭,先沉肘,后引弓,目光悬于箭上而全力开弓,直直地射中了柳枝。
“好!好!”众人齐呼,气氛愈加热闹,连带着看北梁使团也有了底气。更有甚者在江畔开了民间赌局,赌今日北梁的颜面能输到多难看。皇帝听到百姓喧哗,却假意装作不知。
“使臣看这箭法如何呀?”皇帝和颜悦色地问道。
使臣抱拳:“南唐人杰地灵,大有箭法出众的好男儿。”
“使臣谦虚,素来听闻北梁善骑射,今日不如为我南唐民众表演一番,开开眼界。”皇帝抚了抚胡须,难掩脸上得意张狂之色。
皇帝话音刚落,只见北梁使团队伍里有一人起身,取弓引箭,站在原地半寸未挪,一眨眼的功夫便三箭连发,嗖嗖嗖,便死死地钉住随风飘动的柳枝。
三支箭,三棵柳,其中一支箭甚至劈开了先前杨敏之的箭,稳稳地钉入树中!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脸上也笑意渐褪。先前跃跃欲试的南唐公子们开始踟蹰起来,本只想卖弄箭法,博佳人青睐,现在可是赌上了南唐颜面!若是炫技不成,丢脸不说,怕是家族荣誉和性命也要一块儿搭进去。
“北梁果然多豪杰,此子箭法不俗,可堪一观。”皇帝沉声夸赞,面上却毫无褒意,“我南唐男儿亦不俗,苏添翼何在!”
“臣在。”一虎背熊腰的男子出列抱拳。他身着犀皮护心甲,腰间系着三尺长剑,满身肌肉喷张。鬓发和须髯连成一片,肤色黝黑,一出场便震的全场鸦雀无声。
“添翼乃我朝人才,武技不俗,胆识更是过人。”皇帝顿了顿,瞟了一眼北梁使臣,继续说道:“爱卿,可愿让众人真正见识一番?”
苏添翼躬身领命,大喝一声弓来。
四五个将士齐力抬上近人高的桑木大弓,又搬上精制羽箭。众人屏息凝神,只待箭发。
苏添翼拉弓发箭,同样是三箭,箭如闪电,破空如鹰,笔直地冲向江堤上最远的那颗柳树。
偏是刹那间,北梁那引箭之人翻身上树,再次连发三支,不偏不倚的追着苏添翼的箭而去。
前头苏添翼的箭刚刚钉入树干,后头北梁的箭就刺入箭尾,炸开竹花。
看到此景,众人皆静默,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且不说以竹箭射入苏添翼的特制箭是何等的力道,苏添翼的箭尚飞在空中,此人便可预判落箭位置,可见其技法之精湛!
“还有谁想要射柳,我都奉陪到底!”那北梁箭手翻身下树。眼神里满是桀骜不驯,站在人前也极尽嚣张。
北梁主使也不阻拦,只顾低头品茶,佯装不觉。
南唐贵族里再无人出列,苏添翼屈身跪于一侧。皇帝面上早已挂不住笑,眉头紧皱,目光在所有大臣身上逡巡了一圈,发出一声闷哼。
突然,空中有箭矢破空之声传来。一支利箭从众人头顶飞过,直直地冲着树稍上新抽的柳条而去,笃的一声钉进柳枝里。第二箭、第三箭紧随其后,左挟右制,竟是冲着北梁箭手的面门而来!北梁箭手连连翻身屈首,在地上掀起一阵灰尘才堪堪躲过,一时间很是狼狈。
围观百姓纷纷向箭来之处望去,只见沿街的高楼上清风抚帘,压根不见人影,众人看痴,惊呼神技!
皇帝紧锁的眉头又再次舒展开来,举起酒杯在手上把玩,眸也不抬的朝着北梁主使抚须喟叹:“大隐隐于市,高手在民间呐!我南唐子民身怀不凡,小小一个望春江畔也卧虎藏龙。”
“陛下所言极是。”北梁使臣笑着举杯,“南唐子民有这样精妙的武技竟不愿入朝为官,连苏将军这样的高官之位都不愿屈就,心志远大,真是可见一斑啊!”
这北梁使臣明面上称赞,暗中却嘲讽,直指南唐朝廷未选贤举能,庸臣当道。一帮南唐臣子气的当场就快坐不住,纷纷甩袖闷哼,对着那北梁主使吹胡子瞪眼。
“这帮北蛮竖子,真以为自己也能与南唐相提并论?谁是老子谁是儿都分不清了!”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对着北梁使团指指点点。
皇帝敛了笑意,瞥了一眼身旁服侍的德胜,沉声道:“射柳就当平局,传琴吧,朕好久没听到王氏女的琴音了。”
言出令下,只见一女子抱琴而来。她身着藕荷色织锦长纱裙,腰缠绣金花枝带,裙面上的暗绣芙蓉若隐若现,腕上踝间都系有银铃,莲步轻移,像是画中走出的凌波仙子,行走间暗香浮动,脆铃叮当。
待她走近细看,此女浓眉褐眼,眼波含情,鼻梁高挺,乌发微卷,虽有异域风情,但也是一顶一的美人儿!
便是茶楼里的小二也看痴了,连茶水溢出来都全然不知!直到北梁公主坐定好半晌,众人才想起那王氏女还没出场,又伸长了脖子巴巴儿地望着,皇帝也忍不住催促,才看到一身穿素衣的女子款款前来。
这就是那王氏女?众人大失所望。
和一旁艳丽妖娆的北梁公主相比,夸她一句清秀都算勉强,更何谈相传的仙女之姿?
皇帝自然是认得王氏女的,来人在他身前躬身,皇帝忙催促问道:“众人皆翘首以盼,怎么那王氏女还不来?”
“回陛下,我家小姐不来。”台下的双成脆生生地答道,眼里一片平静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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