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告了别,张峄一个人戴着斗笠、围着面罩慢悠悠找到家成衣店。
到了店里,张峄抛给店家一锭银子,先把自己仪态整理了一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挑了身紫色圆领袍子,再抱剑出来的时候,已然又是一个明媚的少年郎了。
路上有女郎忍不住瞧着他,张峄朝着她扬眉灿然一笑,有花香飘过一样,张扬浮夸得整条街道都好像他的背景。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张峄大摇大摆停在了县衙门口,瞧着那块“青天白日”的牌匾“哈”的一声冷笑,一步踏上了肺石。
他身形纤长、衣着醒目,何况站在了用以报案的肺石上,轻而易举就吸引了行人的注意:
“在下张峄,前来投案!荒山弃尸,魂无所归!朗朗乾坤,请君明断!”
府衙官吏大骇,跑着上前道:“张郎君啊!那是假的!假的!您赶紧下来吧!”
张峄斜眯他一眼,头都懒得低,继续朗声道:“五日前,某上山捉大虫,路上不慎,掉下一山坡,山坡有一巨坑,坑中,有尸体十九具,惨状难述。豫章县县令,为人忠正、性情纯良,为父母官,心系百姓、办案公正,某知其为人,故前来伸冤!愿将此事广而告之,与君共将凶手捉拿归案……”
“能犯下这样的大案,凶手不是你我能撼动的。”云来客栈里,谢知许长长叹了口气,与刘大郎道:“刘大哥刚刚说的事情确实有几分怪异,只是这样的诡案有可能涉及朝堂之争,何不再观望几日,再做决定?”
他的话说得好听,说白了不过是四个字:隔岸观火。姬二娘心中顿生不满,冷笑:好一个审时度势的谢郎君。
她上了楼,店家敲门进来:“主子,储君来信了。”
姬二娘松了口气,忙展信去读,信里讲了两件事:
一件,是储君说已经安排好了人,那人名唤源乾曜,当初还是姬二娘给他安排了个闲职,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只等时机一到,就让他参与查案。
储君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非常时刻,大胆行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既然官场乱成了一团,那就得把事情闹大了、闹得人尽皆知、闹得瞒也瞒不住。
而另一件,却是关于谢知许的。到底是吐蕃人,太子查的着实费了些功夫和时间,好在查出来的消息却不负有心人。
说这位谢知许父母早亡,自小在外祖父家长大,十来岁的时候,汉话、藏话没一样说得利落,在那样的大家族里,很是不起眼。
然而这位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成名的方法实在算不上光彩。据传,他看上一个女郎,女郎不从,他竟强/上/了人家,事后又要了人家的性命。女郎的父母亲属在府衙门口一连哭喊数天,明明白白指出是赤桑家的子弟。
又过了几天,谢知许的外祖父亲自扣押着他投了案,一时间,人证、物证齐全,府上的小厮更是详细地交代了谢知许那日的所作所为。
谢知许由此成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
更令人深恶痛绝的是,整整两年,谢知许都拒不认罪。到了后来,主管案件的官员看出来赤桑家根本不想管他,干脆连刑罚都用上了——还是无济于事。
谢知许后来被发落到军队服流刑,再后来,竟然建了功、立了业,一步步在朝廷上立了足。
他便也算是少年得志,一时间平步青云,时有流言说,他因相貌被太后看中,成了入幕之宾。讲到这一段,太子的工笔小楷在上面批了一句:此为流言,真假难辨,吾妹慎断。
谢知许在朝堂上得意没多久,赤桑一族就出了桩大事:有人密报他们犯了谋大逆,小皇帝大笔一挥,整整一个旁支,上下老小都送了命——而那抄家、行刑的人,正是谢知许。众人大骇,遇到谢知许,愈发绕道而行。
又没多久,谢知许竟接管了风雨飘摇的赤桑一族,他也是这时候才第一次有了一个吐蕃名姓:赤桑益西。
在这份信件的末尾,太子批了几行字:“此人祖母乃文成公主义女,若论起辈分,此人算是你我的侄子。”姬二娘读到这儿,不由好笑,然而权贵之家向来爱攀亲带故,没想到吐蕃和李唐也要找找这亲缘关系。
太子又写:“此人棋术极佳,闲来倒想与其较量一番。”她这位哥哥是个棋痴,有这想法也不足为奇。
姬二娘烧了信,推门出去,正好和在走廊里徘徊着的刘大郎撞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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