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二娘沉默着,放下了茶杯,认真听来者道:
“我等乃巡防营官兵,特来与诸位提个醒:前几日传出些没根据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诸位是聪明人,切莫胡乱信了去,更莫随口传了开。正值大朝会,若因这起子怪谈乱说搅扰得人心惶惶,实在是大罪过!”
众人忙不迭点头称是。
那官员一双鹰眼巡视一圈,踱着步来到了姬二娘与姬十七面前,居高临下审视着他们,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姬二娘处变不惊,却连谦词都不用,平平淡淡答:“我乃形意门弟子。”
官员皱了眉,拿剑随手拨了拨姬二娘的刀,又问:“缘何拿刀?”
“行走江湖,刀不离身。”
官员打量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转而问姬十七:“你呢?和她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弟。”
“你闭嘴。我让他答。”
“师弟……”姬二娘守着师弟的自尊与自己的高傲,艰难答:“言语不便。”
官兵愣了一下,收了剑,冷声道:“少生事。”
一队人总算离开。
姬二娘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若是山体崩塌,为什么直到如今才解释清楚?”
刘大郎大骇,忙道:“二娘慎言!”
说完,自己却陷入沉默了。
姬二娘起身,与师弟告辞离开:“这些天的传言儿听了不少,究竟是真是假、儿要自己去分辨,若真的有魂灵飘摇于天地间无所归,我总是要还他们一个归宿的。”
众人一时沉默。
江湖是一首荡气回肠的酒中歌,然而朝堂不是;江湖可以去追求真相与大义,然而朝堂不能。
他们只是这苍茫世间的升斗小民,从来不求显耀荣华,只求安稳度日。
在这乱糟糟的时局里,沉默地做个愚民,是他们最聪明的选择。
唯独二娘眸中的光彩分毫不减,嘴角抿着几分嘲讽的笑。
那双难得显出冷冽的眸子悠悠然掠过站在楼上的谢知许,疲倦却果决。
谢知许心中一颤,一个念头划过心间——
姬二娘要上山寻荒坑,要自己去看真相!
那把没了穗子的大刀在她的手里,一往无前。
谢知许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叫住了她:“二娘!”
姬二娘回身,与他点头致意:“谢郎君?”
谢知许几步下了楼来,问:“你要去哪儿?!”
姬二娘没答话。
谢知许坚持不懈地又问一遍:“二娘,你要去哪儿?”
姬二娘笑,眨眼调侃道:“我下午便回来,谢郎君记得安心吃药,我给你带糖。”
谢知许不喜欢这样亲密的说法,这时候却没心思管那么多,走到了姬二娘面前,低声说:“就算传闻是真的,过了这么多天,还能找得到那所谓的坟茔与尸体吗?”
姬二娘轻声答:“告示是昨晚才贴的,山体崩塌的说法也是昨晚才有的,可见他们一直在等候通知,前几日是不敢妄动的。我现在去,或许还能找得到,再晚点,却不一定。”
谢知许过分云淡风轻的一张脸上显出几分犹豫,转瞬,却扬眉笑了:“我也去。”
“什么?”
“是你说的,要去自己看真相、要给游魂寻归宿,我觉得很是有理。”
他的眼神干净透澈,带着几分畅意、几分洒脱。姬二娘觉得,此时的他的神情与那日倒药时一般无二。她看向自己的师弟,姬十七的眼神那样亮、那样的炽热,仿若燃着一团火,照着说不尽的生命力。
明明是年岁差不多的人,姬二娘却觉得,谢知许的眼神太安静了,就像是一汪消失在深深竹林里的清潭,只能盛得下他自己,再无法负担更多的来客。
她看不懂谢知许的洒脱。
这洒脱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大无畏,是谢知许踽踽独行半生,放下了一切的叛逆。
姬二娘不懂,他的两个侍从也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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